【宾川时讯•文化周刊】静静的峨溪河

静静的峨溪河
张若恒

静静流淌的峨溪河仿佛一直在传唱着一个美丽动人的歌谣。

峨溪河发源于红雀龙潭,小时候听大人讲红雀龙潭是一大片高山草甸,夏季蕨类植物有一人多高,峨溪河的源头就在这一大片草甸中间。白天经过这里都感到阴森森的不敢靠近,只是听得到水从地下冒出的声响。峨溪河从拉乌中部流过把拉乌乡一分为二,拉乌境内有许多溪流汇入峨溪河,其中流量最大的是响水箐水,其次是桃园箐水,峨溪河最终汇入金沙江的支流——鱼泡江。

峨溪河水带来了肥沃的土壤,把河两岸变成肥沃的稻田,河水让青青的秧苗茁壮成长,让拉乌人民丰衣足食。

五月份峨溪河两岸的稻田,山坡上的梯田都是一面面水汪汪的镜子,田里的水在滋养着泥土,这段时间叫做泡田(农民在插秧之前要把水放到田里,把田里的泥土犁翻,靶细,靶平,再用峨溪河水保养上半个月)。每年泡田时小鱼、泥鳅、鲫鱼会顺着水渠游到田里,小孩子们会拿着粪箕到田里捕鱼,说是捕鱼其实只不过是在追逐着鱼跑,和鱼儿戏耍罢了,因为用粪箕怎能逮到游得飞快的鱼呢?泡田大约要持续半个月,在这期间村民会将农家肥背到水田里让肥水滋养泥土,此时田里的水变成了褐色,这时村民们到山上砍来苦葛藤放在水田里垫着石头用木棒反复的敲打,用苦葛藤流出的汁液灭田里的害虫。

半个月过去,在时间、水、粪的共同作用下田埂上长出了嫩绿的小草,田里的泥土变得细腻而松软,手摸到仿佛是触到婴儿的肌肤。小满节到了,“开——秧——门”好像有人使出全身力气发出信号,河流两岸的水田,山坡上的梯田一下子热闹起来,男人们吆喝耕牛的声音,女人们的欢笑声使宁静的河谷一下子沸腾起来。

每一位农民都是一名艺术家,他们在大地上创作,他们在改变大地的颜色,他们在创作自己的作品。在插秧之前有一项很重要的事情是糊埂子,用锋利的锄头把田埂内侧的野草连根铲除,再从田里用锄头捞起松软的稀泥抛在田埂上,接着又用锄头把田埂内侧和上面的稀泥按平,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让田里的水不易渗漏,二是除掉田埂内侧的杂草。

男孩最喜欢与父亲一起犁田,男孩虽然还没有犁把高却要跑到父亲后面央求父亲让自己犁田。两头黄牛拉着一架犁在明亮如镜的水田里行走,雪亮的犁头翻起软软的肥沃的泥土,翻起的泥土足够高时就哗哗地倒在田里。牛过之处,犁过之处田里的水变浑浊,明亮的镜面渐渐变小,浑浊的水面最后占满了整块田。

田全部犁翻之后是耙田。犁田的男人解下犁,拴上由两块木板两个耙手十几只耙齿组成的耙。耙放入田中犹如一条小船浮在水面。耙的作用是把刚翻起的泥土耙细,把田赶平。为了增加重量犁田的男人需要站到耙上,耙被两头黄牛拖着往前走所过之处高低不平的土块全部碾压细碎。男孩最爱的就是与父亲一起耙田,刚开始是与父亲一起站在耙上,双手拉着父亲的衣服才能站稳,慢慢的男孩也能够掌握平衡,可以单独立于耙上,有时站不稳就拉住牛的尾巴,男孩把这样的劳动称作“坐牛车”。牛尾巴甩起来的泥浆让犁田的男人和男孩全身是泥,但是没有关系,犁田结束时男人把牛赶到小河里把犁、耙放入溪水中一起洗个澡。金色的夕阳洒满河谷时,男人扛起犁,赶着牛,领着狗,踩着斜阳归家。

男人把田犁好,耙好之后剩下的就交给女人们。十几个女人排成一行把嫩绿的秧苗整整齐齐的插在田里,田在渐渐变绿。

太阳渐渐落入山后,田里的青蛙,田埂上的蟋蟀陆续登场,他们的演唱会开始啦,银色的月光下又是一个欢乐的世界。

一天,两天,三天……峨溪河两岸的水田在渐渐变绿,最后成了绿色的世界,累了半个多月的人们也可以歇歇了。田野里又只剩下青蛙的鸣唱,偶尔看到有一个穿着羊皮卦扛着锄头的人,后面跟着一条狗,来查看秧苗的长势、水肥情况。

在时间、水、阳光的共同作用下,河流两岸的稻谷变得金黄,期待了好久的人们要举行一个“尝新节”,到田里小心的从稻穗上抹下几碗稻谷带回家在铁锅里炒干,再在石头杵臼里舂去外壳得到雪白的大米。在煮这些米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很期待今年的第一口米饭是什么味道,但煮出来的米饭首先是要献天地,感谢一年来风调雨顺,接下来是要喂给耕牛,感谢它的辛苦劳作,最后才是端上餐桌全家一起品尝。

稻谷收割后人们把谷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晾晒在稻田里,仿佛战士在排兵布阵,这时会有成群的白鹭飞来稻田里迈着优雅的步子捡食田螺,寻找泥鳅,欣赏秋天的风景。

冬季的峨溪河两岸依然生机勃勃。有肥硕的蚕豆苗,嫩绿的麦苗,粉绿的油菜,有整齐的青笋,有……豆花、麦花、油菜花竞相开放时蜜蜂忙着来赶场,整个河谷变得热闹而欢腾,人们的心情也像那盛开的花朵,瓦蓝瓦蓝的天空。

峨溪河的溪水和水里的鱼给孩子们带来了欢乐。

在早晨或傍晚,孩子们经常到河边看鱼。这时周围比较安静,鱼儿敢从石头下面出来,阳光也正好合适,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的鱼一条跟在一条的后面快活的游着,时而缓慢,时而飞快。孩子会趴在水潭边的大石头上屏住呼吸,静静的欣赏,觉得自己也就是水里那自由的鱼。游得最快的是鲤鱼,其次是鲫鱼,而小花鳅总是静静的在水底吃东西。

过去河里的鱼种类很多,有三种鱼比较特别。有细鳞鲤鱼,这种鱼鳞片非常小煮鱼时根本不用去除鳞片,鱼身圆而长,最大的有两斤左右。有一种鱼叫石扁头,样子像黄辣丁只是身子和头扁平,全身乌黑,身上没有鳞片,最大的也只有筷子长。这种鱼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生活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它的腹部有吸盘能紧紧的吸在石头上,捉鱼时你摸到它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它从石头上弄下来。有一种鱼叫马鱼,身形像鲫鱼大约有五寸长,身上有彩虹般的条纹。

河里的鱼会让孩子们看得心里痒痒的。但要捉到鱼对孩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水大水急,小孩又没有工具,那时我认为鱼是世界上最狡猾的东西了。但大人们却很有办法,发现哪块大石头下面藏着鲤鱼,就潜到水底把鱼的后路用石头堵死,再把石头下面的鱼一条一条的摸出来,摸出第一条用嘴咬着,第二条夹在胳肢窝里,第三条拿在手里,一口气捉到三条鱼才游到水面把鱼丢到岸边,第二次又潜下去。据说会有几十条鲤鱼藏在水潭深处的大石头下面,乡亲们管这样的地方叫“鱼窝子”,那地方不但空、光滑、还暖和。

夜晚是捕鱼的最佳时机,因为晚上鱼见不到渔网,见不到人。晚上男孩跟阿爹去捕鱼,常常是男孩在岸边打着火把或提着马灯照明。阿爹在河里一只手稳着渔网,另外一只手和腿就到前面赶鱼,每一次网提起来阿爹都会用手捏一下渔网底部看有没有鱼,如果有鱼阿爹就几步跳到岸边,把鱼倒在男孩的面前让男孩捡到鱼篓里。漆黑的夜里听着溪水的声音,天地间只有男孩的周围是一片亮光,别有一番滋味。

峨溪河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年春季、夏季孩子们不论有什么家务放学后都会到河边玩,一到河边就把衣服一脱,从高高的木桥上噗通一声跳到河里的深水潭中,溅起的水花惊得水中的娃娃大叫。一个水潭中往往会有几十个光着身子的孩子挤在一起,打水仗,做各种游戏。几个孩子会往水里丢一块石头,然后倒数3—2—1一齐潜到水底看谁先抢到丢入水底的那块石头。也会比一比谁在水底停留的时间长,或者比谁的游泳速度快。大哥哥能够让小弟弟骑在他的背上潜到水底。

现在想起还感到峨溪河的水底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当你潜到水底时外面的嘈杂声马上与你隔绝一切安安静静,自己仿佛是一条白色的鱼,在水底的鹅卵石间寻找自己的同伴,当憋不住突然冲出水面深深的吸一口气,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渴望呼吸。

孩子们在水里玩累之后就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睡一会,把自己身上的水汽晒干,然后有的背起篮子去割草,有的忙着去浇菜水,有的回家做饭。此时太阳已经偏西,河面又恢复了平静。

稻田和小河之间的岸滩上是有草地的,草地上长着大柳树。春天孩子们会爬到大柳树上寻找鸟窝,夏天插秧季节柳树下成了人们中午休息和谈天说地的地方。

记忆中是月光如水的晚上,男孩跟着阿爹去给禾苗添水。阿爹扛着锄头走在前头,男孩跟着阿爹,大花狗跟着男孩,走过独木桥时溪水中有他们细碎的影子还有一把锄头。在等水时阿爹把羊皮卦铺在地上,男孩和阿爹躺在上面看星空,旁边躺着的大花狗在听溪水哗哗流,青蛙呱呱叫,蟋蟀瞿瞿鸣,男孩在听阿爹讲故事。

溪水裹挟着时间流向远方。现在峨溪河两岸依然是一年四季生机勃勃,只是夏季很少有人种水稻,而是种了经济效益更高的玉米、烤烟,冬季主要种葱、贡菜。

峨溪河两岸的绿色永远不退场,只是再难寻觅鱼和深水潭了!


作者/张若恒

编辑配图/杨宏毅

审稿/吴洪彪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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