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志斌  •

    某县城的大街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右手跨在年过花甲穿着得体，看着就曾经叱咤风云的干瘦老人臂腕上逛街。

    突然，小女孩在一家专卖童鞋的店门口，拉住老人探头朝店内盯了三秒后，歪头娇声对老人说："爷爷，我们进去看一下嘛，反正不买不要钱！"

    行，可能逛得有点无聊或其他原因，老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顿时，小女孩欢天喜地的放开老人的手腕，快步朝店中走去。看着孙女的欢喜背影，老人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后，也信步跟着进入店中……

    店内，琳琅满目的各式新款鞋子陈列于玻璃柜内，色彩鲜艳的红黄蓝绿的鞋面发出各色耀眼的亮光。鞋面的反光透过玻璃柜内的白炽灯反光刺得小女孩眼花缭乱，时而弯腰时而抬头的对着柜内各式鞋子专注的看一步停一步，而老人的目光 从进店就没瞟一眼柜内的鞋子。相反，用慈祥到近乎疯狂的目光盯着小女孩背影耐心的跟在后面无声的等待。于是，小女孩在店内反复的看了一圈又一圈，而老人却毫无怨言的跟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突然，小女孩的脚步停在一双蓝色的旅游鞋旁，用痴迷的目光使劲的看了又看。然后，柔柔的对站在柜内等着的中年女人说：″阿姨，请把这双旅游鞋拿给看看"说完，还特意的用右手指了指。

    站在柜内的中年女人听到小女孩这么说，麻利的弯腰从柜内拿出那双蓝色的旅游鞋递给小女孩后，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下小女孩。而小女孩则沉浸在欢喜的氛围中，把鞋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左看右看后征询的问：“阿姨，我能试试吗？”“可以啊，”中年女人回答。

    听到可以试，小女孩喜孜孜的拿着鞋到试鞋台，急忙一屁股坐在旁边小凳子上，把自己先前穿的鞋脱下，顺带捡起旁边放着的两个塑料袋，把一个套在一只脚上美滋滋的穿上新鞋；对着试鞋台上轻踏两脚确认合脚后，又把另一只脚……，而后，双脚放下，在店中惬意的来回走了几步后，才对站在不远处跟着的老人笑吟吟的问："爷爷，好看吗？"好看，"一直看着孙女的爷爷满脸露出欣怡的眼神回答，并欲言又止的想再说什么时。小女孩却径直走到老人身旁拉起老人的手，娇声中嗔声嗔气的对着老人说：要不，我们把它买了？

    买？可我没钱，老人瞬间紧张得像躲避瘟神的急切回答，并潜意识的急忙推开小女孩的手，转身欲挪动脚步。

   “嗯，爷爷，我的好爷爷，你就帮我买了吧！”小女孩求声更柔软的再次拉起老人的手左揺右摆央求着。″不买，不买，我没钱"老人厉声果断的回答，并再次辦开小女孩的手开始挪动脚步。

   “站住，你要去哪里？”小女孩的眼中突然冒出愠怒的神色冲着欲走的老人低声发问。而原本想逃离的老人突然被这声喝斥而楞得停下脚步，用一种惊呆的眼神看着小女孩。谁知，小女孩再次拉起手煞有其事的柔声说：      “爷爷，半个月前，你跟我借了一佰块的压岁钱拿去买糖吃，现在都过了半个月了，你啥时候还啊？”

    瞬间，老人呆滞的看着小女孩。而小女孩却又语炮连珠的质问：“你都是大人了，应该比我还应遵守借钱要还的道理吧？爷爷”

    这，这？原本想逃离的老人被这般言词凿凿逼问，弄得顿时没了主意的傻站着。这时，站在柜内的中年女人也笑着附和：“老爷子，你孙女说得在理，你就把钱还她呗！”顿时，小女孩更装出有理在先和势在必得的看着老人。而老人却想赖账的蹲下来，和言轻声的耐心解释：“悯柔，你知道爷爷得糖尿病已十几年了，血糖高得更是每顿都以菜充饥的只敢吃一碗饭，怎么还敢再吃糖；再者，爷爷有钱，怎么可能跟你借钱来买糖吃！”小女孩似乎早料到这一手，依然喃喃的说：“我不管，我说你借着就借着。” 

    缄默，有理有据的借账与天降横祸的无奈似乎让老人铁了心的不给，而小女孩似乎更了解老人心的抬起温润如玉的双手勾着老人脖子，嘴像小鸡啄食的在老人额头拼命的狠亲几下，而后，发出如山莺般婉转动听的嗔声说： “爷爷，我的好爷爷，我的亲爷爷，你就承认了吧！”说完，还不忘又猛亲几口的摇着老人的脖子反复追问。

    原本想要死磕到底的老人，突然被这般拨弄后。略一思忖片刻，才缓缓的露出惊蓦的神色略略一点头长长的说：“哦，哦，想起了，应该是有这回事！”才极不情愿的从内上衣袋掏出几张大红牛，非常仔细的抽出一张递给小女孩。

    看着眼前的大红牛，小女孩放开手拿着钱跑向柜台脆生生的问站在柜内的中年女人：“阿姨，这双鞋多少钱？”“268元！”中年女人脱口而出。

    “什么，268元？”老人吓了一跳，吃惊的站起身来到柜旁，用怀凝的眼神探头朝柜内那双鞋子的标价看去。然而，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确实是268元价码让他心有不甘的问：″这双鞋子怎么这么贵啊？在其他地方的或小街上够买十双了！”

    站在柜内的中年女人听到老人这样说，顿时，有点不高兴的回答：“大爷，这是品牌专卖店，怎么能与小街上的地摊货比。再者，你看看这质量和式样，小街上能有吗？况且……。”说到这时，中年女人潜意识的把目光扫向小姑娘，并张嘴准备再灌输这鞋子的诸多优点给小女孩时。老人突然转头对小女孩又慈爱的说；“悯柔，太贵了，不买了，行吗？”“不行，我一定要卖！”刚刚被中年女人用眼神暗示而读懂老人心声的小女孩果断的回答！

    哑然中的无奈，不买就带不走小女孩，又或是一时没了主意的无奈！总之，呆滞的老人傻站在小女孩身旁，满眼无奈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踌躇着。

    过了一会儿，小女孩突然左手勾起老人的手腕，右手拉起老人的手指，同时，还扭动起小巧玲珑的身体轻轻的左一声、右一声：“我的好爷爷，我的亲爷爷，天底下最好的爷爷，就买了吧！” 

    听到酥麻到骨髓的哀求和全身扭动的小身影，老人顿时来了兴致的转头对中年女人说："老板，要不一佰块钱卖给我们吧！"“哦哟，大爷，这是品牌专卖店，全国连锁的统一价格，不讲价的！”中年女人似乎有点惊呼的回答！

    "可你的一佰块钱，买不着啊，"老人转头跟小女孩说。你不会再借我两佰吗？小女孩见缝插针的接过话头。

    又借俩佰，你什么时候还啊？老人微笑着问！顿时，小女孩闭了一下眼睛沉默片刻后若有所思的说：“从过年你给我的压钱中宰吧！”“什么，要到过年才还，而且还是从我给的圧岁钱中宰！你怎么知道过年我就能给你俩佰，万一那时我没钱才给你一佰块呢，又或一分都不给呢？那我的这两佰块岂不是刘备借荆州——永不还了！”老人说到这时，故意眯起眼睛盯着小女孩。

    无语，被老人的发问怼得说不出什么时。忽而，小女孩抬头冲着老人眨动眼皮的说：“嗯，爷爷，你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借给我俩佰块钱就是了，反正到过年还你就是了！”边说边还不忘又拉起老人的手甩动几下，并试图用一时的诚恳眼神打动老人。顿时，老人笑吟吟的问：“你说，你跟爷爷借过多少次钱了，你哪次还过？”

    “我，我！”小女孩一时语塞，却又据理力争的分辩，“我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了读书苦着钱，我会还你的嘛！爷爷，我的亲爷爷，我是你的好孙女，乖孙女，回去我一定好好的听你的话，每天一定好好的完成作业，嗯，爷爷！”

    “哈哈，”老人被逗得爽朗的大笑起来，蹲下身去，勾起右手食指在小女孩的鼻尖轻轻的勾了一下，又笑眯眯的说：“你这小鬼头，随时都鬼灵精怪的来坑爷爷。不过......”，老人意味深长的显出幸福满满的表情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而后，从内上衣袋掏出刚才装回去的大红牛，抽出两张递给小女孩……

    中年女人接过小女孩的钱后，麻利的找了三十二元递出来。

    老人正准备去接找兑回来的钱时。谁知，小女孩抢先一把接过，并振振有词说：这是我的钱！说完，还不忘笑着的对老人扮了一个鬼脸。

    老人笑着摇了一下头，站起身来到试鞋台弯下腰去，从旁边拿起一个塑料袋把小女孩脱下来的鞋装进袋中；站起身拎起小女孩的鞋时，小女孩急忙双手勾住老人的手腕并列走出专卖店。

    多年后，小女孩读书有成的在大城市做了某大刊物的从业编辑。

    虽然，每天都忙到深夜，但只要一有空便与老人煲电话粥的嘘寒问暖，并时常一煲就半小时或一小时的让老人甜到蜜罐中。

    一次，老人因糖尿病并发症住进医院。许多天后，女孩从电话粥中得知后，立即跟总编请假坐飞机急急忙忙的回家。刚进病房门，就看见老人坐在床上吃下午饭。女孩顿时咋乎乎的惊叫起来：“唉哟，我的爷爷，快放下，快放下，你是病人，我来喂你！”说完，不待老人反应过来，便快步跑到病床旁，一手夺过老人手中的碗嗔怪的说：“听话，阿！”。并麻利的侧身斜坐在老人身旁，端着夺过来的碗低头对着碗边吹几口气后，才把碗送至老人嘴边用筷子对着老人的嘴轻扒一口饭。而老人似乎被刚才的惊叫和夺碗行为吓得没了主意的眼睛微微一眯，嘴角轻轻向上一笑后张开嘴……

    饭后，女孩坐在床旁亲昵的拉起老人的手问这问那的问起小时候的许多往事。而老人似乎还回味着刚才的喂饭享受，或随着女孩的思维又回到了曾经的曾经。

    突然，老人似乎想到什么的打断女孩问话：“悯柔，外面的生活习惯吗，工资给够正常的开支？不够的话，我现在只有俩佰多块了，你拿去添补着用！”说完，伸手从内上衣袋中掏出一沓十元二十元面值的零钱递给女孩。

正沉浸在津津有味的盘问，戛然间，女孩看见递过来的钱惊措的急忙推开老人的手，边推边哽咽着回答：“爷爷，我刚参加工作，虽然到处都要用钱；但我不会要你的，你看你现在都病成这样了，还是留着看病吧！”而后，推回老人递钱的手。

    "拿着吧！"老人再次把钱强力递到女孩面前。并且还担忧的说："外面用钱的地方多。"突然，女孩站起身正色的说：“你再这样做，我就不理你了！”说完，还特意做要走的姿式。但，老人递钱的手依然如不老松一样倔强的停在女孩面前。

    "拿起、拿起！"老人果断的对女孩下令。女孩见状，只得又无奈的坐下来装作不知道的把衣袋呈露在老人递钱手的旁边，老人见势，把手悄悄的伸进女孩衣袋。然后，似乎做了一件很高明的事，脸对着女孩侧身斜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闲聊，女孩的闲聊，似乎才是主题，她又不依不饶的问老人：“爷爷，那次买旅游鞋的那一佰块钱，是我强加给你的，你为什么还要承认？”

    斜靠在床上静听，或思绪回到曾经中打转了几次的老人，睁开眼睛脸上微微一笑后简单而直接的回答：″因为你是我孙子！我的钱不给你用，给谁用？至于那次买鞋的一佰块钱，从你诓我进店就知道你又要坑我了。然而......"老人说到这时，神情突然庄重而肃穆了一会儿后缓缓的接着说："在亲情面前，钱算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在有生之年，把它花在亲情里。这样，当尘归尘、土归土时，也不会遗憾什么了！"说完，老人紧盯着女孩的双眼，用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的说："悯柔，人，一旦失去了亲情，就算一辈子都睡在钱上，又有什么意思呢？"而后，笑吟吟的抬起右手，勾起食指在女孩的鼻尖上轻轻的勾两下，似乎很累的又倒头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看着睡去的爷爷，女孩恍然大悟年少时的所有撒娇和耍赖，对于看重亲情的爷爷而言，都是意料中的亲情氛围与心底感触。所以，许多的时候爷爷非但完成他的夙愿，反而用独有的方法顺势推舟的完成了一系列亲情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渐渐的发出鼾声，女孩不禁眼圈一红，瞬间热泪盈眶的掏出刚才偷揣进口袋的钱，轻轻的装进老人上衣袋。再次捧起原来拉着的手，轻轻的抚摸老人的手背，心底喃喃自语的说：“爷爷，下辈子我还是要做你孙女，再好好的感受你的亲情拥抱！”

作者/熊志斌

编辑/杨宏毅

责编/杨宏毅

审稿/张 进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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