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宾川

位置：
首页
内容

【时讯副刊】春天，去皮厂看攀枝花

2021 / 03 / 19 来源：未知

春天，去皮厂看攀枝花

赵思良

“风大吹，树大摇，二天你讨媳妇我来瞧。”山村皮厂，又小又热的背后，透着一丝俏皮，连一句童谣都那么不正经，又二又勺。

高温少雨干旱，典型的金沙江河谷气候，夹江峡谷两岸的山头，植被差，枯山瘦水，长不出什么像样的绿植来，但村子中间却奇迹般的生长着一些古树大树：千年橄榄树、古榕树、红椿树，百年的酸角树、攀枝花树比比皆是，为我辈枯燥乏味的童年增添了许多乐趣，其中攀枝花树收录了特殊的童年记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娃，学前或在校的，都承担了一定的家庭使命，放牛放驴、割草、找猪食。冬春交替时节，水冷草枯，各种饲草都不好找，此时，红遍全村的攀枝花便成了各家娃娃竹篮的主角。

立春之后，风一天比一天大，成熟的攀枝花便随风纷纷飘落。每一棵粗壮高大的攀枝花树下，都有一群背着竹篮的娃娃，穿得一个比一个脏，一个比一个破，加之刚刚撸了一饱新鲜的攀枝花蜜露水，一张张皴裂的小脸被花粉抹得比唱戏的净角还精神。随着每一朵攀枝花的落下，地上便引发一场哄抢大战，尘土飞扬，笑骂相加，就像世界杯的点球大战，个个奋不顾身，直至某一人最终把花朵收入自己篮中，才算平息战火。

在下一朵花掉落的间隙，娃儿们都仰着头，高度集中的观察着树上每一朵花的动态，同时大声的重复着那句被念了烂熟的童谣，祈祷风吹得大些、再大些：“风大吹，树大摇，二天你讨媳妇我来瞧。”我至今不懂，为什么大家都希望出席大风大树的婚礼，以此来获得好运气。当然，抢花混战中也有规矩，谁叫的大声，应声掉落的那朵花就是谁叫下来的了，避免了许多战火。

这是一年级孩子们的场地。稍微大一点的，本事也大了，也就不屑于“守株待花”风吹花落的小儿科了。

想要获得更大的收成，就必须承担更大的风险。10岁那年某天，周末早晨，我带上家里最大的一只竹篮，一根5米长的竹竿出门了。干大事的人都很低调。我悄声默气的爬上了一棵50多米高的大树，用长竹竿把满树盛开的攀枝花撸抹得几乎一朵不剩。待地面上铺满厚厚的一层“红地毯”时，我成功登顶，骑在最高的树杈上傲视全村，颇有一种荡胸生曾云，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气。远处田间的农人显得那么渺小，更不用说那些守望在树下的一年级娃娃了。

然后，麻烦来了。经过一早上的高空作业，此时已是精疲力尽，体力严重透支，又累又饿又冷又怕，下不来了。风越来越大，我紧紧的抱着比腰粗的树干，在数十米高的半空随风摇摆，甚至感觉要到世界的尽头了。两个钟头以后，风停了。我调整了极度恐惧的心情，也调整了十多种下树的姿势，终于在撕破了半条裤子、肚子上拉开多道血印之后安全着陆。望着这棵足以让我诅咒一辈子的大树，我暗暗发誓：今后绝不会去看大风大树讨媳妇，决不会再爬树了。

遗憾的是，我很快就破戒了，并且是屡屡犯戒。几天后，我连续多次征服了村里更多的大树，收获了足够多的攀枝花朵。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的内心，自己想干的事，发毒誓都拦不住。

为了猪的口粮，可以义无反顾多次犯戒弄险，这是一种大无畏的物际主义精神，不知猪们是否有同感，反正那年我家的猪口粮充足。

忽有一天，猪的口粮华丽转身，登堂入室成了村民餐桌上的美味，这多少让我曾经的冲动冒险有了一些价值，扳回了一点颜面。新鲜的攀枝花，取花蕊花瓣，焯水去除苦涩味，可炒肉、炖汤、凉拌，口感绵软嫩滑，清香开胃，是春季养生之妙品。

攀枝花花期较长，从腊月陆续开放，可延续三月之久。清明过后，在烈日炙烤下，成熟的木棉花絮从花荚中爆裂出来，带着一粒粒种子漫天飞舞，给孩子们生动的演示着物种繁衍“植物妈妈有办法”的自然科学知识。村民们本不想尽日惹飞絮，但每当村里房梁上、树梢头、水沟边、田埂下都挂满了木棉花絮的时候，大家都明白，该整地播种，耕作新一年的希望了。

春节回家当天，我带着读小学一年级和幼儿园的两个女儿，去拜访了乡政府大院的那棵攀枝花树。此树高大挺拔，花期正盛。初蓓乍显的，含苞待放的，吐蕊带露的，怒放高歌的，呈梯队排列，递艳传鲜，一朵赛一朵争先恐后的攀枝而上，生怕错过皮厂漫长的春季。红得似火如绸，鲜得娇姿欲滴，亦画亦仙。透过花间缝隙，可见远处的金沙江和西山的斜阳，一样的妩媚多姿。整树花朵完美，全然没有被竹竿和石块暴力摧落过的痕迹，包括近地面的几簇，也尽可大胆的怒放。

树不算高，约30米，但树形较好，攀之不难，摘之易举，但我没有打扰她们，只是拙劣的拍了几张照片，便任其继续争奇斗艳、花开花落。树下掉落了一层自然成熟的花朵，我用食品袋小心的收集装好，不喂猪，也没有加工做菜吃。我所捡拾的，是童年的回忆，是人生不可忘却的点滴。孩子们一如幼年的我欢呼雀跃，对捡拾到的每一朵花，捧之，抛之，藏之，吻之，视若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