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 子

小暑时节，我家院中的那棵桂圆终于在小侄女卓琳的期盼中初熟，甜了，清新愉悦。大暑时已然圆润甘甜，滋味十足。取代了夏至前后享用的那两棵蓝莓，成了这一时节我家院中的当红主角。植物们也是风水轮流转，各季各当家啊。

      其实何止我家院中这棵桂圆，在中国水果之乡的云南宾川，二十四节气的小暑大暑是盛夏极致的明媚和丰盈，是那纷至沓来沁人心脾的瓜果香，在热浪滚滚里像生活煎熬中的收获，一多半的辛劳，一小半的甜蜜，这也是人生的真谛吧？

小暑初候温风至，二候蟋蟀居壁，三候鹰始击，这是中国古人对大自然的敏锐感知，充满智慧和诗意。宾川的盛夏来得迅猛，哪怕今年雨水是近二十多年来较为丰沛的一年，闷热酷暑依然不依不饶地满灌世间。还好我家小院内这棵桂圆树从不负岁月，一如既往地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年年如是。蟋蟀在树下墙角落叶堆里悄悄低语，各种蚁虫像云南满山捡菌子的人群，亢奋奔忙乐此不疲。但讨厌的是近些年出现的花蚊子，轻巧奸恶，让人防不胜防。

      但我还是喜欢在院中的桂圆树下看书喝茶，高大的桂圆树像座绿色的亭子，遮阳，防小雨，生产无限阴凉。13年前芒种前后我和儿子在院中栽下她的时候，还不到一尺高，三、五年后她就成了小鸟和松鼠的乐园，当然也是我们一家人的荫庇。现在更是高大粗壮，一树分两大干虬曲而上，树冠茂密如华盖，有一树成林的意味。每年的小暑前后，桂圆就已经甜了，只是果肉还薄一些，但这盛夏的生长像是迎合着我们甜蜜的期望，三候溜去，大暑方来，桂圆的果肉便已成长到足够厚实，味道亦已足够让人惊喜沉醉，那份甜蜜和新鲜是如此地契合这上蒸下煮的酷暑。

       当然，和龙眼一起一古脑儿地成熟的不只是这盛夏汗淋淋的热浪，还有我家院中的传统小葡萄，那小葡萄的馨香一开院门进去便扑你一个满怀，正是大暑的表达啊。小葡萄那特有的地道香甜味道是宾川人原始的关于葡萄的乡愁定义。每个宾川人都有自己传统小葡萄的故事，尤其是中老年人。好多人家还爱用小葡萄泡酒，或是发酵后制葡萄酒。哪怕今天宾川各种新品鲜食葡萄享誉东南亚，妮娜皇后、阳光玫瑰、中国红玫瑰、蓝宝石、红宝石、红提、夏黑、维多利亚、克瑞森、优无核、深红无核等等十数个品种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但传统小葡萄依然牢牢占领着城乡院落的绿荫架，守护着一代代宾川人的乡愁，淳厚绵长，像代代的期望，长成悠悠岁月和家乡的味道。

       其实从夏至小葡萄开始上色始，我便喜欢得不得了。挂满葡萄架的一串串葡萄，玻璃球般大小，颗颗饱圆，翠绿透亮。满架的葡萄叶也鲜活绿艳，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整架葡萄既明艳又温柔。明艳的是葡萄架上的艳阳的天空和生机勃勃的葡萄叶和藤，温柔的是葡萄架下那些悬挂着的一串串丰润的葡萄，和透过叶层洒下的细碎如金的阳光，站在葡萄架下，你会感觉光阴如此柔软，岁月的馈赠如此梦幻。到小暑，那些葡萄们，每一串都有三分之一绿色，三分之一红色，三分之一黑色，充满中国水彩画的意韵与写意，让人满心欢喜。真的，我喜欢这种正上色的小葡萄的样子，你能看见她们由绿转红，由红转黑的演化，仿佛看见岁月在生命里着笔，从生发到成长，到成熟，那是多么美好的演示和启迪啊，像看画家字聪老师作画，给人多少美好的愉悦享受和感悟呢。

       而到大暑，小葡萄们便黑多红少，绿更少了，成熟和丰盈时行。这是成长的收获也是光阴流逝的代价，正如人生，成熟时，青春也逝去了。

是的，大暑，《吕氏春秋》言“是月也，土润溽暑，大雨时行，烧薙行水，利以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疆。”顺时顺农，便是厚德载物的大地物语。

       到大暑，夏天已经极致，所以“土润溽暑”，这是盛夏的狂欢，像云南的火把节，烧得你没有脾气。像夏夜田垄间莹莹的流萤。像宾川那闻名遐迩的水果，数十种葡萄、十数个品种的枣，桃、梨、杏、李、桂圆、无花果、仙人掌果等等，更有那瓜豆生蔬，随随便便就让你的菜篮子满得不能再满，我热爱这平和富足的人间。

是的，作为全国时鲜水果最佳“生产车间”的宾川，小暑大暑这纷至沓来的瓜果飘香正是这盛夏最后节气的奉祭，是人间经过千百般苦苦煎熬和劳作后的抚慰，是大雨时行后的凉风。喜欢黄耀红《天地有节·大暑》有段话，更像是说宾川，他说：

      酷暑的光照与温度，都在转化出生命的神奇。在水稻那里，它化作了清香；在花朵那里，它化作了明艳；在果树那里，它化作了甘甜；在土地那里，它化作了丰腴；在天空那里，它化作了雷电与雨露……

      是啊，人生和宾川的水果不也是这样的吗？经历了无数的磨砺与艰辛的打熬，酷暑热浪，一天连着一天，在滚烫的烈日下生长吸纳经历，在夜晚的收敛中酝酿蕴藏，从温风至到土润溽暑大雨时行，那不正是经历风雨终修得涅磐的正果吗？

       每天，我家院里的桂圆、葡萄、无花果、百香果、茄子、豇豆、架豆、黄豆、辣椒、秋葵、黄瓜、瓠瓜、南瓜、韭菜、薄荷甚至木槿花都在成熟着，任你花样翻新地轮换着吃，也跟不上她们生长成熟的步子，吃不完，我们便采摘了送亲朋，反正院子里和菜园里有的，你喜欢便摘。这正是果蔬琳琅满目的时候，生长的，成熟的，开花的，发芽的，结果的，抽穗的无不欢欣鼓舞欣欣向荣地疯长着。蛐蛐儿在寂静的夜晚，在炎热的午后都叫得欢，似乎酷热与它们无关。鸟雀们天不亮就在我家桂圆树间叽叽喳喳吵闹着，苍鹰却只在沿山脚的天空盘旋游弋，而那莹莹流光的萤火虫却已消失在繁华的农田间，它们早被农药驱赶到偏僻的山乡林地，二十四节气的古老的物候也在进化淘汰更新着。

       其实，这个季候里还有更广阔的万物生长，那些散落在村落田间的荷塘，荷花亭亭玉立风华绝代，莲蓬丰腴甜润令人垂涎，荷叶映水摇曳，小鱼儿游戏其间。和着那些抽穗的稻子，荷塘与稻田是盛夏里最明媚的心情，荷之清韵，稻之清香，她们是暑天里最灵动的物候，每看着她们、嗅着那清香，你便觉得苦苦打熬的盛夏的一切憋闷此时亦是人间值得。南宋曾几《大暑》：

赤日几时过，清风无处寻。

经书聊枕籍，瓜李漫浮沉。

兰若静复静，茅茨深又深。

炎蒸乃如许，那更惜分阴。

是的，炎暑是难耐的赤日，却也是瓜果的甜蜜，是一份修持的宁静和可珍惜的光阴。

     水果快吃腻了，田间的瓜豆桃李也吃过了那新鲜劲头，四季轮回，大自然在年年的轮回中以四时的异趣找补着人生的逆旅，这时山中的菌子们和蜂蛹闪亮登场，水果之乡的石榴已开始妖娆在枝头，秋天可望，那是另一番宾川的景象。

图文/蛮子

编辑/杨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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