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时讯·文化周刊】南涧土林游记




南涧土林游记

◎/杨宏毅


第一次听闻南涧土林,是在四十多年前的盛夏。1984年7月,云南省委办公厅系统秘书培训班在曲靖开班,彼时在县委办公室工作的我,有幸成为这期培训班的一员。培训间隙,我们赴路南石林考察,夏日的蝉鸣裹着暑气漫过嶙峋怪石,同行的一位南涧同僚闲谈时,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在我心底埋下了执念的种子:“我们南涧也有土林,虽无石林那般硬朗,却另有一番柔韧风骨。” 这惊鸿一瞥的想象,竟在记忆深处盘桓了四十年——四十年间,我曾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它的模样,却总因杂事缠身,迟迟未能踏上寻访之路。

蛇年五月的假期,几位老同学相邀同赴南涧,终得机会第一次踏足这片魂牵梦萦的土地,亲身体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按导航提示,出南涧县城后,我们的车驶上了穿田过村的乡道,柏油路渐渐变成水泥路,最后停在一个临山的小广场上。我们四下张望寻找售票处,却见广场东面几把蓝白相间的遮阳伞下,一位穿碎花衬衫的大姐正低头整理着什么。上前询问才知,这里竟无需购票,只消把随身携带的火机、火柴交由她暂存,便可入园——想来是护林防火的缘故。遮阳伞下,一条塑板铺就的游道蜿蜒向山间,旁侧的小喇叭里反复传出护林防火的宣传广播。踩着游道往上走时,我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般有名的南涧土林,怎么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莫不是徒有虚名?可转念一想,既已来了,便只管往前探探。






爬上第一个小坎,前方的游道骤然平缓下来,沿着山箐的走势蜿蜒向前,像一条系在山间的绸带。极目远眺,山箐两侧褐红色的山岭上,千奇百怪的土柱正从晨雾中渐显轮廓——有的如孤峰独立,有的似群峰簇拥,有的像猛兽蛰伏,远远望去,竟有种“远近高低各不同” 的错落感。我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沿着游道快步向前,越走,眼前的景色便越清晰:原本模糊的土柱渐渐显露出细腻的纹理,褐红的底色上晕染着浅黄、米白的纹路,像极了匠人精心打磨的玉雕。约莫走了两百多米,便真正踏入了土林的核心区域,游道开始沿着形态各异的土林向上蜿蜒,时而铺着防腐塑木板,时而架起玻璃栈道,脚下的路渐渐陡了起来,登山也开始费力,可身边的美景早已让人顾不上疲惫——手机、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谁都不愿错过这大自然的馈赠。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于土林而言,岁月更像一位顶尖的雕刻师。经千万年风雨雕琢,这片土林早已成了“天然雕塑馆”:土柱高低错落,最高的足有十余米,矮的也及人腰,有的笔挺如剑,有的圆润似球,有的则层层叠叠,像极了摞在一起的书本。左前方,一座风蚀形成的蘑菇云柱上,竟清晰可见唐僧合十的侧影——他身披“袈裟”,眉眼低垂,仿佛正在诵经;不远处,一根细长的土柱斜插在云霭中,顶端微微弯曲,活脱脱是悟空的金箍棒。望着这“师徒同框”的奇景,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也闯入了《西游记》的世界:遥想当年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方得取到真经;而今我辗转四十年,才得见这土林真容,倒也算“历尽艰辛,方得见奇景”。






右前方的“土林群”里,更似有一场百兽盛会,或龙腾虎跃,或麒麟瑞气,或苍雁盘旋,展翅高飞,蓝天白云下,一幅生动鲜活的百兽园。再往深处走,每转一个弯,都能撞见新的惊喜,“少女梳妆”“嫦娥奔月”“八仙过海”“仙女下凡”“战马腾空”“双狮望月”“雄鹰展翅”等等奇异的造型,如同闯进了神奇莫测的仙境。






在这片群峰之中,一座亭亭玉立的土峰格外引人注目——它通体呈浅褐色,顶端微微前倾,像极了一位翘首远眺的女子,这便是当地人口中的“望夫峰”。据说还有一个美丽动听的传说:很久以前,这里曾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森林深处有个彝族山寨,寨里的人以打猎、耕作为生,日子过得和睦安宁。可有一天,一群恶魔突然闯入,他们踏碎山花、毁坏森林、赶走鸟兽,把山寨搅得鸡犬不宁。寨里有个叫扎朵的彝族小伙子,性子烈、胆子大,见乡亲们受苦,便率领全寨青年与恶魔作战。他们追了九十九道梁子、九十九座山岗,直追得月亮都躲到山后,把大山压出一个半圆的芽儿——那便是如今的月牙山。可扎朵却再也没回来。他的妻子马樱花不信丈夫会就此消失,每天清晨都站在村口的山岗上等,从春等到秋,从青丝等到白发,年复一年,竟真的化成了这座望夫峰。听着故事,再看那座土峰,竟觉得它的轮廓里多了几分柔情与坚韧,风拂过时,仿佛还能听见马樱花轻声的呼唤。






近观土林,才更懂它的“细腻”:土质细得像磨过的面粉,指尖轻轻一碰,便有细碎的土末簌簌落下;颜色更是斑驳得巧妙——褐红是底色,浅黄、米白、棕褐是晕染的笔触,偶尔还能见到几点深绿,想来是经年累月积下的苔藓,像极了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又随手将色彩揉进了这片土地。土林的走势也无规律:有的地方平坦开阔,能容三五人并肩而行;有的地方却陡峭险峻,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有的土柱之间留着窄窄的缝隙,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影,竟有种“一线天”的意境。行走其间,总觉得每一步都踩在时光的褶皱里,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遇到新的惊喜。






慢慢攀登“林”间游道,土林的褐红与灌木的翠绿相互点缀,倒也遮住了不少骄阳,让人暂避了五月的酷暑。偶尔有藤蔓从土柱上垂下来,绿得透亮,风一吹,便轻轻晃荡,给这“静态的雕塑”添了几分灵动。穿过这片千姿百态的“林”间,远处的无量塔渐渐清晰起来——它矗立在天际线上,塔影与土林相映成趣,倒像一首无声的诗,读来只觉赏心悦目。






走走停停间,观景台已在前方的小山顶上。登上观景台时,虽身后仍是重叠的山峦,却也算真正“登高望远”了:远眺,南涧县城的轮廓在薄雾中隐约可见,与远处的无量塔、头顶的蓝天白云交相辉映,像一幅刚裱好的水墨画;环视,整片土林尽收眼底——褐红色的土柱连绵起伏,像一片沉默的军队,又像一片凝固的海浪,壮阔得让人失语。






踏过那段架在土峰之间的玻璃栈道,便到了土林的“网红打卡点”。此时日头正好,阳光洒在土林上,把原本斑驳的色彩衬得愈发鲜亮:有的土柱泛着金黄,像镀了层金;有的透着土红,像燃着的火;有的带着土黄,像刚收的谷子;有的则是棕褐,像陈年的老酒。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或坐或站,或单独留影,或结伴合照,恨不得把这美景全装进口袋里。人还没走下山丘,手机便“滴滴”响了起来——几位性急的同学早已把照片发了朋友圈,点赞和评论像潮水般涌来,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大家的羡慕。






赏够了,也拍够了,沿着盘旋在土林间的栈道穿“林”而下,四周依然是“林”琅满目:青翠的云南松扎根在土缝里,枝丫舒展;各种藤蔓攀爬于“林”间,有的开着细碎的白花,有的结着小小的红果;隐藏在树“林”中的黑棵萝,叶片像羽毛般轻盈,风一吹便沙沙作响。下到箐底,踏过一座架在小箐上的小玻璃栈道,再爬上一个小坡,便到了无量塔下——这里是欣赏南涧小坝子全景的最佳角度:坝子里的稻田像块绿绸缎,村庄像撒在绸缎上的棋子,远处的群山像一道绿色的屏障,看得人心里敞亮。






南涧无量塔是南涧彝族自治县的标志性建筑,如今已和土林景区连成一片,成了游人必来的观光地。据记载,无量塔的历史可追溯到元朝——当年镇南州定边县时便已修建,只是岁月变迁,原塔早已湮没在时光里,现存的无量塔是2012年南涧彝学会主持重修的。塔的主体由塔座、塔身、塔刹三部分组成,占地面积1731.63平方米,恰好是全县国土面积的百万分之一,意喻着这座古塔的根,深深扎在南涧的四方山水里。塔台高1.965米,是为了纪念南涧彝族自治县1965年成立;塔高11层、共33.39米,塔身底面积49平方米,每一处数字都藏着对这片土地的深情。站在塔下仰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感受到“柱擎南天”的雄伟;据说,若是夜间来此,灯光映照下的塔影更显巍峨,衬得“文光射斗”“文运鸿开”的意境愈发真切。






下山时,遇到几位正要入园的游客,闲聊间得知,前方不远处便是土林景区的大门。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竟是从景区的后门进了园,难怪一路没见着像样的入口。这般“误打误撞”,反倒添了几分趣味:就像读一本好书,没看扉页便直接闯入了正文,却因这份“意外”,更懂了其中的妙处。






南涧土林的形成,原是大自然的神奇力量与时间的沉淀共同作用的结果:千万年前,这里曾是河湖沉积的地层,经地壳运动抬升,又遭风雨侵蚀,才渐渐成了如今的模样。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土柱、每一棵树,都藏着岁月的故事——它们见过远古的河湖,听过秦汉的风,看过唐宋的月,如今又把故事讲给我们听。而我,不过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过客,短暂停留,拍下几张照片,记下几段文字,便要继续前行。






只是这一次,四十年的执念终得圆满。往后再想起南涧土林,便不再是模糊的想象——而是唐僧的侧影、望夫峰的传说、玻璃栈道上的光影,是无量塔的轮廓,是那句“柔韧风骨”的真切模样。







作者/杨宏毅

编辑/杨宏毅

审稿/张 进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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