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散文)
父亲的手
余 洁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今年五十二岁了,在我的印象里,他都是早出晚归的,唯有晚上才看见他的身影。父亲的手,是我所不能直视的,那是一双承载岁月风霜,沉淀流年时光,印刻生活艰辛的苍老的双手。
打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就是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家里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是他潜心谋划,今天殷实的日子,也是父亲身体力行拼出来的,父亲的这五十二年,几乎都是在和土地打交道,以前读艾青的诗——“为什么我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爱得深沉。”我觉得父亲对我家那四亩地的厚爱,达到一定境界,是父亲靠着那四亩土地养活了一个家,又供我和妹妹大学毕业。
为了维持生活,前几年家里种菜卖,菜地离家约2公里路程,为了保证新鲜度,父亲每每入睡前总要再三嘱咐母亲定个闹钟,凌晨三点起床,半睡半醒中径直的奔向菜地,大白菜、菜心、菜花、芹菜、小青菜,忍着一路刺骨的寒风,受着冰凉的露水和湿气,拿着剪菜的刀具,打着手电筒,在微弱的灯光中,一个修剪,一个整理,一棵一棵整整齐齐的摆在钢丝篮子里;总要耗费一个多小时,装篮后父亲抬100米的路段放在三轮车里。
安静的夜,树影婆娑,光怪陆离的影在月光的映射下清晰可见,若隐若现的明星在浩大的苍穹里零星的挂着。一盏灯,两个黑影,错综起伏着。放眼望去,县城的霓虹灯红绿交替,有节奏的跳动着,像一只酒醉的蝴蝶。
采摘结束后,两人装载满满一车的蔬菜伴着黑夜,伴着黎明摇摇曳曳的回到家中洗漱,收拾卖菜的秤、塑料袋等必需品。又一路往县城的农贸市场赶,只为卖个空。
最难熬的20分钟莫过于秋冬季节从家到县城的路段了,三轮车不是全封闭的,父亲头裹军绿色帽子,手戴加绒的套子,身穿深青色棉袄,两手扶着方向,母亲则颤巍巍坐在车子的一角,身子缩成一团,两人静默无语,默默忍受着寒冷天里扎手的刺痛,听着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三轮车疾驰的发动机声,忍受着阵阵横扫而过的凛冽的寒风。
到了摊位,父亲又用他那坚实而宽阔的臂膀将一筐筐蔬菜抬到指定位置,群蚁排衙般的陈列着,看着从蔬菜身上滴滴答答时不时滚落的露水和父亲那双冻得发红略显发紫的双手,在市场泛黄的灯光下,许是冰冻的缘故,买与卖间,称重中我望着那僵木不灵活的双手,犹如刚呱呱坠地脱离母体的婴孩,皱皱巴巴的,粉红粉红的。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周而复始。我实在难以想象每个在我熟睡之际父母破晓赶集的境况,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坚持着?
近五年,迫于虫害,父亲不种菜,改为种藕。父亲离土地更亲近了,几乎每天十个小时,都在淤泥中打转。
立秋过后,残荷片片。父亲早起休息片刻,换好衣服就下地了,一方天,一个人,几块田地,在淤泥中,不厌其烦的翻腾着挖藕。
挖藕是个力气活,更是一个精细活,使的力气不能过猛,也不能太小,要按照藕的生长路数用手将两侧的淤泥一丢一丢的刨出,理出一根藕的三分之二,才能保证其完整性。见惯了锄头刨土的过程,觉得正常不过,可父亲挖藕用的是手,可能是上了年岁的缘由,父亲的双手除了粗糙、茧子紧实而外竟然有肿胀的情状,略显得圆胖。
都说农民的日子苦:面朝黄土背朝天。父亲是个彻彻底底的践行者,他是面朝黄里泛黑的淤泥,背朝湛蓝宁静的蓝天。伸进冰冷的水中,恰到好处的用力,抠着生硬的土壤,淤泥、碎石顿间嵌入指甲缝里,一抔一抔的抓着,慢条斯理的寻觅出藕的生长迹象,凭着自己的经验,一根一根的取出。偌大的四亩藕,每一根都是父亲一个人耐着性子取出,清洗干净。我突然感到自惭形秽,每每父亲嘱托我做事稳重一点,认真一点,我嘴上不回应,心里却是一度不耐烦。
我蹲坐在田埂上,挖过藕的田地,一行一行的,比打田机耙过更规律、更整齐。想到是我那老父亲的双手,心里酸涩,哽咽得喉咙生疼。
父亲打从挖藕开始,一日三餐成了一日两餐,说是来回吃饭耽误时间,自己上了岁数挖藕速度慢了些,一天下来挖不上几斤。夕日欲颓之际父亲丝毫没有收工的打算,总是要坚挺到黑夜袭来,仅能借助手电筒的微光整理、打包,父亲爱藕胜过爱自己的身体,要按照藕的长短、粗细有计划的排列,生怕自己不小心折断了藕,影响卖相。铆足劲,打好结,顺利安放在车里才肯作罢。
我还清晰的记得去年的三十晚上十点二十分,父亲气喘吁吁的倒腾着冰冻的淤泥,母亲打着电筒,反复的央求父亲收工了,生怕父亲受了冻,身体吃不消。借着小小一圈微光,父亲用力的喊着“出来了!又多挖一根,又多卖几块钱了。”漆黑的田野,阵阵凉风,邻家时不时传来过春节喜庆的笑声、鞭炮声、电视里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是啊,一年的收成就一季,一年最好的卖价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能比平时高出两元的价位,父亲用自己双手告诉我:幸福的生活,就是这样创造出来的。
到家后,父亲没有多余的话,拖着一脚泥斜倒在沙发上,一双麻木显得笨拙而夹杂淤泥圆滚滚的双手抱着肚子,紧闭着双眼,迷迷糊糊的眯着,直至母亲做好饭从似睡非睡中把他叫醒。
吃过饭,父亲小声的喊着“臂膀疼,手疼”而后拖着长长的身影走向卧室。母亲说,父亲的双手每晚都要涂厚厚的凡士林,看见父亲的双手微微颤抖,因为刨泥土磨破的小口子,十指僵硬,伸缩不同于常人自如。
担心他长年累月的浸泡在水里,手指疼痛,我和妹妹都曾劝过,雇人一同挖藕。父亲总是说“工钱太贵,都给人了,家里一年吃啥。”我弱小的时候,父亲的日子过得拮据而艰辛。如今而立之年,父亲依旧奔波劳苦,竟然有些憎恨自己的无能了!
在晶莹的眼光中我忽然又看见他挖藕的情形,喉咙火辣辣的,哽咽得灼烧般的疼痛……
作者简介:余洁,宾川县鸡足山镇九义学校语文教师,大学本科学历,汉语言文学专业,热爱写作,喜欢将父辈的生活真实的表露出来,旨在勉励自己不忘初心。
编辑/杨宏毅
责编/杨宏毅
审稿/吴洪彪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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