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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川时讯•文化周刊】徐霞客的中国“旅游日”和云南鸡足山

2023 / 05 / 18 来源：宾川融媒

徐霞客的中国旅游日和云南鸡足山

•·李军·•

说中国旅游日就离不开徐霞客，说徐霞客就离不开云南鸡足山。徐霞客研究由来已久，甚至很早就已形成一门专门的研究学科——徐学。但以前因为交通的原故，实地踏勘困难重重，所以导致徐学的研究一直偏重于沿海发达地区和交通便利闻名于世的名山大川。而对于偏于一隅万里之外的云南鸡足山则鲜有详论解读。而恰恰徐霞客毕生的地理学、文学、旅行事业却是在云南鸡足山达到巅峰。随着现代旅行业的兴盛，可以预见徐学研究也将迎来新的成果，徐霞客和他的鸡足山也将以其独一无二的魅力被世人瞩目，光照华夏。

历史的风在鸡足山上吹拂，从未断过。

公元1613年5月19日，江苏江阴人徐霞客和迎褔寺住持莲舟师从浙江宁海出发，开始了九天的天台山旅游。彼时27岁的徐霞客挥毫写道“癸丑之三月晦，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隍山。闻此地於菟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焉”，这就是中国经典《徐霞客游记》的开篇，五十字不到，气象万千。

2001年5月19日，浙江宁海人麻绍勤向社会发出以《徐霞客游记》首篇《游天台山日记》开篇之日，即5月19日定为“中国旅游日”的倡议。2011年3月3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决议，自2011年起每年5月19日为“中国旅游日”。透过历史的轻纱回眸，令人称奇的是，1613年的5月19日，徐霞客与莲舟师为《徐霞客游记》开篇,为“中国旅游日”肇始的同时，还开启了和云南鸡足山穿越万水千山的千古情谊的时光通道。从此，一如既往，云南鸡足山注定是中国旅游者和佛教信众向往的圣地。个中机缘冥冥之中或许在410年前的5月19日就已注定。

读徐霞客游记，这开篇令我称奇不已，把读百遍不厌。

喜欢“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十二字，字里行间少年春风，鲜衣怒马。年轻的旅行家，志在万里江山，“朝碧海而暮苍梧”,情怀满江湖，真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春风马蹄，三十里行程不见一丝疲惫，轻轻七字“三十里至梁隍山”，山川有情，云淡风轻。

“闻此地於菟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焉”。於菟就是老虎。遇上华南虎在410年前的浙江宁海天台山一带活动，这似乎预示着徐霞客一生的旅行事业将会充满着无数艰难险阻。一代高士就此开启一生“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地理学、文学和旅行事业，终其一生。或许被称为“地行仙人”的徐霞客自己也没想到，他的旅行考察还开启了一方穿越时空的诗和远方,在中华大地上绘就了一幅浓墨重彩的锦绣画卷——万里遐征。

在数十次的旅行出游之后，徐霞客开启了属于他的“西游记”——万里遐征。“丙子（1636年）九月十九日：余久拟西游，迁延二载，老病将至，必难再迟。……今日为出门计，适杜若叔至，饮至子夜，乘醉放舟。同行者为静闻师”。“这次出行，实现了徐霞客从一个大旅行家向大地理学者的历史性转换，使他成为中国历史上如玄奘一样的历史文化名人，如李时诊一样的自然科学家，永载中国乃至世界的史册”（董仁威《徐霞客游记解读》）。而陪徐霞客一起踏上“万里遐征”之旅前往云南鸡足山的静闻和尚，正是1613年5月19日和徐霞客一起“自宁海出西门”的迎褔寺住持莲舟长老的法嗣。静闻曾刺血写下《法华经》，发愿供于鸡足山。于是两人结伴而行。这是“万里遐征”之始，目的地——云南鸡足山。“万里遐征”开启了徐霞客在地理学、文学上的巅峰人生，同时也开启了一段穿越时空令人泪目的生死情谊佳话，让人意外和钦佩的是直至今天这份跨越四百年的世交情谊和徐霞客与鸡足结下的不解之缘，依然被徐氏后人接续，令人动容。而鲜为人知的云南鸡足山也一点点揭开她神秘的面纱，成为全国乃至全世界旅游者和佛教信众的打卡圣地。

1637年二月十一日徐霞客一行湘江遇盗，静闻为救护经书及霞客游记、书札资料被刺两刀。同年九月二十八日，静闻病重，在广西南宁崇善寺撒手人寰。留下遗言，请霞客将其骸骨携往云南鸡足山安葬，以遂其平生之志。云南鸡足山是佛教徒心中佛光万丈的圣地。还是徐霞客一生旅游、考察的终点，《徐霞客游记》的终篇之地。鸡足山是徐霞客平生唯一为之作山志的名山。于大旅行家徐霞客而言，此山之后天下无山。

1638年腊月二十二日徐霞客终于抵达鸡足山。徐霞客从广西崇善寺起，背负静闻骸骨，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万水千山走遍。期间完成了《溯江纪源》大部分资料的收集，发现了传统“岷山导江”的错误，以实地踏勘的无可争辩的事实提出“推江源者，必以金沙为首”的论断。加之对江南六省的地理考察成果，徐霞客成就了他在地理学上的巅峰伟业。

“万里遐征”的收获是丰硕的，是地行仙人闪耀中华的“西游记”。而过程则跌宕曲折，充满人生的无限悲欢。每次读到1638年腊月二十四日，“入晤遍周，方留款而弘辨、安仁来顾，即恳移寓。遂同过其寺，以静闻骨悬之寺中古梅间而入”，我便心生悲恸。那时悉檀寺的古梅已然灼灼其华，而徐霞客却沉浸在好友静闻和尚的亡逝中，对绽放的古梅花浑然不觉，把背负了一年多，装着静闻骸骨的竹筒挂在开着梅花的古梅树间，就急忙入寺办理安葬事宜。行色如此，令人悲悯。两日后，“静闻是日入窆”，终于入土为安。痛亡至交静闻，霞客悲从中来，哭道：

晓共云关暮共龛，梵音灯影对偏安。

禅销白骨空馀梦，瘦比黄花不耐寒。

西望有山生死共，东瞻无侣去来难。

故乡只道登高少，魂断天涯只独看。

思去想来，痛定思痛，情何以堪！

又仿佛在痛哭中告慰：

可怜濒死人先别，未必浮生我独还。

含泪痛君仍自痛，存亡分影不分关。

如泣如诉！

岁末年首，丧友之痛让山川失色，一个对大自然无限热爱的人，对植物花卉极其敏锐的大学者对眼前绽放的梅花浑然无感，可见其心里对好友静闻和尚的亡逝是怎样的哀痛。从徐霞客哭静闻的六首悼亡诗可以感受到两人之间深厚的情谊，静闻的亡逝让徐霞客痛彻心扉。

好在，鸡足山随后用她温暖的人间烟火抚慰了对祖国万里江山无限热爱的天涯游子。徐霞客之后的文字开始抒怀人间感悟，在地理学的记述里文学的光芒熠熠生辉。

腊月二十九日，“顾仆传弘辨、安仁语曰：‘明日是除夕，幸尔主早日返寺，毋令人悬望也’余闻之，为凄然者久之”。鸡足山寺僧的热情周致一点点温暖着游子悲苦的身心。

三十日，除夕。“……又半里而入莘野楼，则沈公在而莘野未还。沈公为具食，莘野适至，遂燕其楼。父子复躬为执爨，煨芋煮蔬，甚乐也。莘野恳令顾仆取卧具於兰陀曰：‘同是天涯，何必以常住静室为分’。余从之，遂停寝其楼之北楹。其楼东南向，前瞰重壑，左右抱两峰，甚舒而称。楼前以桫松连皮为栏，制朴而雅，楼窗疏棂明净。度除夕于万峰深处，此一宵胜人间千百宵。薄暮，凭窗，前瞰星辰烨烨下垂，坞底火光远近纷挐，皆朝山者彻夜荧然不绝，与瑶池月下又一观矣”。除夕的烟火人间，有僧俗好友形同一家，山川明净有情温暖了异乡游子的心。

1639年正月初一日，鸡足山僧白云和尚折梅花插浸水池中，“穴底汇方池一函，旁皆菖蒲茸茸，白云折梅花浸其间，清泠映人心目”。小小的春色唤醒了霞客压抑伤痛的心灵，失色的山川终于重拾颜色。

两日后，大旅行家苏醒了身心对大自然的敏锐亲和。在鸡足山上用心感应着天地人生的风云变幻。

正月初三日，还是在悉檀寺：“于是又北逾涧半里，入悉檀寺，与弘辨诸上人相见，若并州故乡焉。前同莘野乃翁由寺入狮林，寺前杏花初放，各折一枝携之上；既下，则寺前桃亦缤纷，前之杏色愈浅而繁，后之桃靥更新而艳，五日之间，芳菲乃尔。睹春色之来天地，益感浮云之变古今也。”在《徐霞客游记》的记述里，这是一段最具人生烟火味道的文字，折花赏花，充满人间脉脉温情和生活的美好情趣，是霞客一生苦旅中内心怡然花开的美好闪现。和那个初到悉檀寺，挂静闻骸骨于梅树间的凄苦身影相比，霞客的人生在此刻“拈花微笑”，生命的意义在叩问中升华。初四日，徐霞客到牟尼庵后观玉龙瀑布，“瀑布从西南透峡，玉龙阁跨之。由观瀑亭对崖瞰瀑布从玉龙阁下隤降，坠崖悬练，深百余丈，直注峡底，峡逼箐深，俯视不能及其麓。然踞亭俯仰，绝顶浮岚，中悬九天，绝崖隤雪，下嵌九地，兼之霁色澄映，花光浮动，觉此身非复人间。天台石梁，庶几又向昙花亭上来也。时余神飞玉龙阁，……但觉杳然有花落水流之想”。这是在牟尼庵后观瀑亭观玉龙瀑布最令人遐思飞扬，沉浸忘我的境界和文字。我每临此皆不觉神思飞扬，感应到徐霞客“觉此身非复人间”的超然和愉悦。

山水有情，鸡足山对人的治愈令人神往。

鸡足山的山水奇观花草风物抚慰了徐霞客，徐霞客把一生最有价值的文字和最高的山之评价赋于了鸡足山，他满怀深情写道：“东日、西海、北雪、南云，四者之中，海内得其一，已为奇绝，而鸡足一顶，已萃天下之四观，此不特首鸡山，实首海内矣”！

真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1639年正月二十二日徐霞客受悉檀寺供奉丽江木增土司的邀请前往丽江，后在保山腾冲多地进行了半年多的考察。同年八月二十二日重回鸡足山，并应木增土司之请作《鸡山志》，“三月而志成”。可以肯定的是徐霞客在作山志时对鸡足山作了详细人文和地理考察订正，同时在鸡足山悉檀寺内还完成了《溯江纪源》《滇中花木记》等重要地理考察研究成果的写作。在游记的文学写作上更趋成熟，深蕴人生感悟。遗憾的是九月十四日后的驻山日记遗失。根据后来可资研究的资料可以推断，这部分遗失的日记应该正是徐霞客在鸡足山驻山创作期间的日记，包括了徐霞客在鸡足山度过的第二个除夕的前前后后和创作整理的宝贵感悟。也是徐霞客回到江阴后让长子徐屺送到京城给黄道周夫妇赏阅的部分。把自己的文字不远千里送给至交赏阅的无疑是自己亦非常满意的文字，也是这次送出造成了这部分日记的遗失，这是《徐霞客游记》的遗憾，也是鸡足山的巨大损失，是徐学研究者的无尽怅茫。据此不难想像，鸡足山抚慰了一代大家，也成就了一代历史文化名人，这也正是为什么游览过天下名山大川的一代游圣徐霞客把最高的评价给予了鸡足山。

岁月如刀不容世间美好。多年艰辛的旅行考察损害了徐霞客的健康，1640年正月，丽江土司木增派人用滑杆抬送足疾病重的徐霞客回到江阴老家。好友静闻则永远地留在了鸡足山文笔峰下，徐霞客在鸡足山两度除夕，而鸡足山也是徐霞客一生旅行中，驻山时间最长的天下名山。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时间和距离隔不断世间真情。2012年3月徐霞客第十世孙徐振庆先生和第十一世孙徐敏女士一家从上海到鸡足山寻找静闻墓祭奠，因未与宾川相关部门联系，人生地不熟，寻找未果。2023年3月11日，徐振庆父女在陈楠、唐汉章、刘瑞升、杨庆春等的陪同下再次来到鸡足山寻找静闻墓。灵山有情，这次父女达成所愿。是日，在宾川文旅局和鸡足山旅游公司相关人员的陪同下，徐先生父女一行到悉檀寺遗址参观，在牟尼庵喝茶叙谊，徐敏女士一行登顶鸡足山。随后到静闻墓地祭拜。静闻墓地的石碑上铭刻着“孰驱之来，迁此皮囊；孰负之去，霞客侠肠；志葬名山，骨且不死；千古传之，佳话臻此”。是时山林肃穆，时间凝滞。当徐振庆先生在静闻塑像前鞠躬致辞时，墓地中那棵高大的梨树忽然梨花如雨，飘飘洒洒，仿若穿越时空回到囊昔，在场宾主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