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时讯文化周刊】鸟鸣深树,鸡足山的惊世乐章

鸟鸣深树,鸡足山的惊世乐章

◎/张橙子




在鸡足山,鸟鸣深树的乐章共分为三个片段,一段是“洗洗手烧香”,一段是“弥陀佛,弥陀佛!”,最后一段,是“愿—都—了—了”。

——题记

总是要挑选一个清朗的早晨,开启一次朝圣之旅。诚然,鸡足山是一座佛教名山,但我的心中没有神灵,只有神圣。因之,我去鸡足山,只是为了向一座山峰致敬,向走过山峰的往圣先贤致敬。

龙年季春的这个早上,天空中有艳丽的朝霞,东方的云霓精心捧出一轮朝阳。那朝阳是照过迦叶开山的,是照过十八世祖师金华长老教化八个匪徒的,是照过徐霞客游记的终篇纪略的,是照过虚云老和尚复兴祝圣禅寺的苦心的。

阳光像绵密的绣花针的集束,在群峦托举的层林间巡弋。它的抚摸激发了森林之舞,那么多粗的、细的、弯的、直的、长的、短的草木之手,有的捧出一束花,有的举着几只松果,有的举着满树的婆娑。清新的晓风梳理着它们,像哼着谣曲的母亲轻拍着睡眠的孩童。但森林是醒着的,它被一些小鸟或松鼠的踪影轻轻地缝补;它被一些朝山客脚下的游道横贯或穿越。古刹中传来的渺渺的钟磬之声,是铺叙在树木之间的一层薄纱,悄悄地潜行在身边。你说那是庙宇带着隔世的香气前来收编混乱的人心也罢,你说那是晨钟带着不倦的善意在呼唤回头是岸也罢,都秉持着清浅、浸润的柔软。

被白云擦洗过的天空葆有着明净与高远,我的凡心肉眼只会反衬出它的辽阔与广博。森林以茂密庇护着小鸟的飞翔,山上的生灵都自由自在、各自安好。

日上三竿,鸟们已经备好颂辞,只等待着山上的流岚前来谱曲。

谁在叫?谁喊出了“洗洗手烧香”的祈使句?

是鸡足山里的烧香雀。烧香雀,一种麻灰色的小鸟。这鸟是妙香佛界的云游僧,有山水孕育的清丽嗓音。出家人不打诳语,它一声接一声地,劝诫着众生。多年以来,它小小的身影在林间、山壑里穿来穿去,为转述一份善意的提醒操碎了心。

在幽深的林间,我向上攀登的脚步契合了向善的心意;短暂远离了苍茫的人世,我感觉有亲切的力量在护佑前行。有花开在路旁,有花开在心间。

鸟声在森林里回荡。阳光斑驳着林下的落叶。显然,鸟鸣绕过了一株大树,又绕过了另一株大树,拂过了一小涧溪水,又拂过了一小丛野花。它到达我身边时,早已沾满了树的清香、花的妩媚、水的灵动和山的浑厚。它唤着,“洗洗手烧香”。抬眼看时,庙宇的迷离香雾、法相庄严的菩萨离我如此之近。眼前,那些香客信众,欢喜着向前跪去!

你尽可以不跪!我猜,心灵洁净或无所求者,可以不跪!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行止,这是鸡足山光明世界的赐予。我不跪。

它唤着,“洗洗手烧香”。在森林深处,它的叫声幻化成吟唱,欣喜、欢愉,并且意味深长!这鸟声必定是萃取了千百年来晨钟暮鼓的要义与精华;必定是萃取了万千信众执意向善的发心与祈愿。它干净、轻灵、亲和、友善,每一声都绕树三匝、余音缈远。

林下的小溪是循着它的呼唤赶来的;绝壁上的杜鹃花是随着它招引开放的。我的心灵轻轻颤动,脑海中有一曲治愈之歌在回旋。

它唤着,“洗洗手烧香”!

那么多尘世里挣脱出来的人们,沿着鸡足山的盘山游道勉力前行,白发的、黑发的,浓妆的、素颜的,轻装的、负重的,甚至虔诚的、轻蔑的,都以姿态各异的步伐向上走去。人声与林涛充分混合,把森林的静谧赶向了别处。悄悄地,鸟鸣的进程转入了另一个乐章。听,“弥陀佛,弥陀佛!”

那又是谁的颂赞?那么深沉!我荒凉的心得以在清爽的气息中走向平静,仿佛找到了一片栖息的净土。回望来时路,城市的喧嚣逐渐归零,我放空了身体也放空了心灵。

这是遗忘在时光深处的自然之歌!在这片被近午的阳光轻抚着的、鸟鸣缭绕的秘境,“鸟鸣深树”,就是一场关于声音、自然与自我知会的旅程的正式开启。

“弥陀佛,弥陀佛!”它唤道。这或许是一段风雨历程之后的平静表述,是一种释然。它被叫做念佛鸟,是一种形似斑鸠的鸟儿,朴素、持重,没有艳丽的飞羽,也没有清亮的声线。如果说前面的“洗洗手烧香”出自一个少年,那“弥陀佛,弥陀佛!”这一句必出自一位经历沧桑的老者,它圆融、沉静、不争与看破,它是“哦”后面发出的申明,有胸腔的共鸣和深喉的震颤;是薄雾消散后的真实,是时光逃匿于山峰之后的直白,它发音清晰、吐字清楚。

阳光普照,森林醒着。“弥陀佛,弥陀佛!”它唤道。低沉的声韵划破苍茫的林海,如同天籁之音,逐渐点亮了整个山脉。久违的平静与自由,致密着我的心绪。

跟随念佛鸟的指引,我深入密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仍不遗余力播撒于小径,光影在浮土上跳跃。在这里,每一棵树、每一片花草都呈现出欣欣向荣之势,而在它们之间,不同种类的鸟的对话重叠交织。这是相爱,也是博爱。

闭上眼睛,心灵随着鸟鸣的节奏轻轻摇曳。那或远或近、或急或缓的鸣叫声,如同跳跃的音符,在耳边编织成一个动听优美的乐章。它们不仅仅是声音的浸染,更像是自然施之于灵魂的一次抚摸。

“弥陀佛,弥陀佛!”它唤着。山路犹如我的人生,慌乱中已入半程。过眼的烟云在我肩上,旧时的风霜遮我眼帘。说放下时有牵绊,说释怀时有不舍。一念灭,一念兴。这华发早生的额头,这郁郁多愁的胸廓!

但是啊,响鼓山下,一条名叫玉龙的瀑布的悬垂令我心惊。那股清澈的流水放弃了高处,在一处绝壁上纵身一跃,在崖下的深潭里摔得粉身碎骨。路过的风朝它的反向吹去,像重新捡起它的肉身,这时我看到了霓虹。这是一种毁灭后的涅槃或重塑。而我选择了退却。渡一切苦厄的弥陀,留给梦碎的人。我想起庙宇高处的风铃,庙宇之中的香烛。不远处的祝圣寺内,木莲花仍在生长;虚云寺中,古梅树依然茂盛。

“弥陀佛,弥陀佛!”它唤着。

这滋养过许多高僧大德的神迹之山,我来了。我不拜佛,我只在大山的怀抱中行走,带着我的相机和一颗沉醉的心。在这里,我的脚步是自由的,我可以慢下来,细细品味每一声鸟鸣的意蕴;我可以深呼吸,让清新的空气淘洗我所有的疲惫与烦恼;我还可以闭上眼睛,让心灵与群山来一场深度的对话,找回一份平静与喜悦。我知道,我还有美好的明天!就像这长长的旅程。

“弥陀佛,弥陀佛!”它唤着。鸟声在树梢上浮沉,像天外之音,它应和了一些香客祈愿救赎的心,也唤起了我的林海一样广博的爱意。

下山是松懈的。晌午时分的密林,穿越在继续,我与自然的对话在继续。阳光变得热烈,树木相继垂首。小路边,蝼蚁的踪迹相连成串,像水墨画里的题款。松鼠偷偷进入了午睡。我的倦怠来自负重的双膝。但下山是我的回归之路,我不必抗拒。人声远去,静谧重回,古老而葱翠的森林陪着我。

我的脚步轻轻落下,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时间的脉络上,有时,有落叶与枯枝在脚下噼啪作响;有时,偌大的林海了无生息,仿佛树木都已进入梦乡。我正在脑海中整理一日之内浮光掠影的记忆,做着再入红尘的心理调适。我还要踏着阳光洒下的抽象的图案,把来时的小路再走一遍。忽然,谁又喊了一声:“愿—都—了—了!”哦,又是一声鸟叫!它来自头顶上的高树。阳光太刺目,我看不见它的所在!

它是穿过那片光影交错的密道,仿佛经过了万千的筛选,来到我的耳畔的,我心里的秘密花园一下子被打开了。是的,从山脚到山顶,我沉浸于空濛的山色,浏览了担当、虚云、徐霞客等残留在这一时空里的痕迹。是的,我完成了朝山之愿,这鸟声告诉我“愿—都—了—了!”

在一段潮湿的溪涧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叶混合的气息,我的呼吸像是在进行一场灵魂的洗礼,让人心旷神怡,所有的倦怠与烦恼似乎都随着这清新的空气飘散而去。

“愿—都—了—了!”那鸟提示道。它是清脆的,足以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它是高亢的,与溪涧里的水声交织成一首动听的林间交响。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怕错过任何一个音符。很明显,这是耳朵的又一次享乐,而且,它触动心灵。它的陈述如此放松。它究竟是一只怎样的小鸟啊!

山路逐渐平缓,我看见了前方的开阔地,阳光把一座庙宇再次描绘得金碧辉煌,金色的光辉与翠绿的植被簇拥着恢弘的宝殿,那是一幅景深足够的绝美画面。那一刻,我仿佛回到童年,所有的色彩都变得更加鲜明,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在蓝天下熠熠生辉。甚至,那株巨大的菩提树都拒绝了人们眼中的庄重,它浓密的树叶一直在分发着小小的掌声。

一只小松鼠从树上跃下,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位不速之客。它那灵动的身影在小径上跳跃,仿佛在邀请我加入这场林间的嬉戏。我轻轻地向它伸出手,虽然它最终害羞地逃回了树梢。但那份小小生物与人的简单交流,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与幸福。

“愿—都—了—了!”那鸟仍在鸣叫。继续沿着山路下行,我开始留意身边的每一处细节:一朵独自绽放的野花,一只悠闲漫步的蝴蝶,甚至是树干上那斑驳的苔藓,都显得那么生动有趣,它们活着,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述说存在。我意识到,这片森林既是一个地理上的存在,更是一个生长鸟鸣的摇篮,每一棵树木、每一片荒草都被鸟声一次次地喊醒。我因独拥森林,森林留下了我轻轻的脚步和拉长的影子。

“愿—都—了—了!”我心里说。我终于走出森林。当我站在山脚回望时,心中充满了感慨与留恋。

因了这一场鸟鸣深树的森林之旅,我得以暂时逃离尘世的喧嚣,得以重新续上我与这座名山的连接。我知道,在未来,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记忆里都将留下对这份来自鸟鸣的祝愿与提醒。

“愿—都—了—了!”我告诉自己。对于重入尘嚣,我已经释然。




图文/张橙子

编辑/橙子

责编/杨宏毅

审稿/张进

终审/杨凤云

投稿邮箱/bcrmtzx@163.com


文/张橙子

编辑/杨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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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稿/张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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