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时讯·文化周刊】时光深处的老屋

时光深处的老屋

   

   ◎董爱春

在时光的长河中,总有一些地方,如璀璨星辰,在记忆的天空中闪耀不息。那座深藏于时光深处的老屋,就像一部无言的史书,镌刻着我童年的欢笑与泪水,承载着爷爷深沉的爱,更寄托着我那抹不去的乡愁。

离开故乡多年,老屋早在时光中渐行渐远,但在夜阑人静,或是沉思书斋一隅之时,老屋总在我的眼前摇曳。老屋坐落在古镇平川的边缘,迤江朗村的中央,枕着风景优美的平川河,面对着古老的温泽村,门口是青石板铺就的路。

老屋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拥有着“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建筑风格,建于距今150多年前的晚清,院落宽敞明亮、阳光充足、视野宽广,四面房屋各自独立,彼此之间连接贯通,即使下雨都可以直接通行四面不用雨具。房屋从四面将两百多平米的庭院合围在中央,青砖铺就的庭院古色古香,四面是青砖黛瓦砖木结构建筑的老屋,房屋的架檩、柱、梁、槛、椽以及门窗、隔扇等均为木制的雕花工艺,周围是青砖砌的墙。梁柱门窗及檐口椽头都是雕花彩画,虽然没有宫廷苑囿那样金碧辉煌,但也是古色古香,光彩夺目。

    听爷爷说,四合院的布局非常讲究,整座院落必须坐北朝南,处于正位,大门开在正南面,也就是八卦中的巽位,为通风之处,它就像房屋的窗户,可以通天地之元气。房屋由分居四面的北房、南房和东、西房形成四合,把中间合围成一个“口”字形天井。房间总数是东、南、西、北各有正房3间,后罩房1间,耳房1间,连大门、厢房共21间。每间11-12平方米,全部住房面积约400平方米,占地约800平米。

    迤江朗的杨家,是当时平川的名门望族,我的高祖父杨兴源是清朝的进士,四合院就是他手上兴建的。高祖父有4个儿子,老大到老四,从正北面开始按顺序排列,每人占一面,四面房子都向院子方向开门,大门一关,就成了一座封闭式住宅,易守难攻,一大家人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受外面的干扰,亦可躲避匪患。

四合院的一砖一瓦,都记载了中国人传统的家族观念和生活方式。

我家居住在正北面,我的童年就是在这座四合院里度过的。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送走了我的爷爷、奶奶......这里承载着我太多太多的欢笑和泪水!它感受着我的喜怒哀乐和忧伤,容纳了我儿时光阴里一切的故事,贮满了我所有的乡愁,珍藏着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

小时候最有趣的事就是听爷爷讲杨家辉煌的过去,总觉得这座四合院神圣而气派。

    听爷爷讲,当年的高祖父,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二十七岁中进士,一路带领杨家走向辉煌,他的妻子赵氏也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传说在高祖父未中进士前,她能一天做三百个“土基”养活全家,她还能一天纺一匹布,换取全家人的生活开支。

四合院的正房是爷爷奶奶居住的地方,房间里摆放着古老的家具,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墙壁的正中央挂着身着清朝官服的高祖父和高祖母的照片。照片里的高祖父头戴官帽,身着官服威严的端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高祖母手杵龙头拐杖,身着官服端坐在右侧的太师椅上,一看就让人肃然起敬。

儿时的四合院,院中书声琅琅,大门口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一年四季流水潺潺,大门的左边是穿斗结构的走马过街楼,可以从楼上“女人不落地,雨天不湿鞋”就进入到另外一院四合院中,据称“楼上可走马”。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沉重的痕迹,楼房的青砖黛瓦已经退了颜色,其上的雕花还依稀可见。过街楼的下面是大伯父的耕养居,一进院落连着四合院的西房,可以直接进入到四合院中,是后来大伯父自己建盖的。

    上学前,宽阔的院子是我们儿时的乐院,我和小伙伴们在院中嬉戏玩耍,曾经在那里无拘无束地度过了童年的时光。白天,我们相约三、五玩伴在大门口的小溪中捉鱼摸虾,傍晚,我们在院中坐着挤着听爷爷讲古老的故事,围着奶奶教我们唱朗朗上口的歌谣,“月亮光光,照见平川,平川坝子宽又宽,东有红旗、波畔山,南有水电站,北有金沙江,骡马有一箐,牛角有一山,四季稻花香……”清晨,我们在那里撒着娇叫妈妈给我们梳好看的小辫子,夏天,妈妈摘下院中的凤仙花给我们包红红的指甲,冬天,叔叔伯伯们总是围在爷爷的火塘边围炉烤茶,而我们也总是围着火塘烤包谷、烧洋芋,笑声回荡在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围炉夜话,那时的欢声笑语,还有我们那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畔。小妹则最喜欢坐在火塘旁,依偎在爷爷膝盖上打瞌睡,不大一会就能睡着,然后在我们的吵笑声中被惊醒,哭上一会继续睡。这情景,现在已然变成我们调侃她的笑料。

爷爷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的竹编技艺非常好,他会用竹子编出各种各样的竹篮、竹筐等用具,还会编出漂亮的竹蜻蜓,小鸟等小玩意给我们,我和小妹总是拿着爷爷编的竹蜻蜓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开心得不得了。爷爷编竹编时,奶奶则会端坐在纺车前摇出嗡嗡的纺线声,我就蹲在奶奶身边,静静的看着纺车欢快的旋转,在奶奶休息时,我偶尔会捏着小拳头给她捶捶背,捶捶腿。那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离开老屋以后,我经常梦到祖母慈祥的微笑在纺车前的火光中跳跃,那嗡嗡的纺线声至今还萦绕在耳畔......

    我家耳房东南面猪圈前的院子中种着石榴树,东北面的院子中种着桂花树、葡萄,栽着很多的君子兰和各种各样的花,春天,石榴树开满了火红的花朵,像燃烧的火焰,把整个院子都映得红彤彤的。夏天,葡萄藤爬满了架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像玛瑙一样挂在枝头。我总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些葡萄和石榴,盼着它们快点成熟。爷爷总会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成熟的葡萄和石榴给我们吃,那甜美的滋味至今还留在我的心上。秋天,满树的桂花开了,一阵风吹过,香气飘满整个老屋。我们兴奋地在树下跑来跑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花瓣用纸包起来放在衣服口袋中,一整天身上都是香气四溢,那香甜的味道,让我至今难忘。

奶奶去世后,爸爸做工程离开了家,爷爷也跟随爸爸到了建筑工地上帮忙看工地,只要一有机会,爷爷就会回到老家,一回家,爷爷就会一丝不苟的打扫老屋,这时,他眼神里总会弥漫着一种愉悦而纯净的光芒,那一瞬间,我总会被他深深地打动,也在那一刻理解了他对这座四合院的浓烈情感,他是打心底深深眷恋着老家的四合院,这座四合院是他的爷爷投入巨大心力的作品,承载了他太多与奶奶的情感与记忆,对于他来说,四合院远不只是一座建筑,而是一个温暖的家,是奶奶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那里记载着祖祖辈辈的奋斗历程,也记录着杨家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更是祖祖辈辈的守望。爷爷总跟我说,老家,是生命的根,无论走多远,都要把故乡记挂在心上。

     后来,我们在四合院中送走了爷爷。

后来,父亲在县城买了房,我家举家搬迁到了牛井,再后来,我们在县城里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都先后离开了四合院。

不知不觉中,老屋已经随着岁月渐渐远去,在岁月的深处若隐若现,成为了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蜷缩在我不经意的回忆中,徘徊在子夜神伤的睡梦里,不管我留恋也好,惋惜也罢,老屋终究在岁月中与我渐行渐远了,但老屋,一直是我儿时成长的家园。

或许,一座老屋、一位亲人、一个朋友,都只能陪我们走过人生的一段旅程,都只能为我们遮挡人生的一程风雨,但他们却在我们的心中播下了希望的光,让我们踽踽独行于茫茫人海时,还有勇气抹去人生的仆仆风尘。

    在城市的喧嚣中,我常常感到孤独和迷茫。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老屋,想起爷爷慈祥的笑容和温暖的怀抱,想起奶奶的歌谣和她端坐在纺车前纺线的身影,想起院子里一起追逐嬉戏的小伙伴,想起那棵长在猪圈前的石榴树,想起爬在半截墙头上摘石榴的惊险,石榴的清甜可口,还有那自制的秋千,争着抢着要爬上去荡的美好时光。还有夜色中那让老屋溢满清香的桂花树……

我渴望回到那座老屋,回到那个宁静的小村庄,寻找那份失落已久的宁静和温暖。我想念老屋门前的青石板路,想念门前的小溪,想念四合院的袅袅炊烟,想念四合院里的亲人们,想念小村落里淳朴的乡亲们.....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回得去的家乡,无法返程的童年时光,如今,循着魂牵梦绕的纺车声,我像候鸟一样归来,可爷爷奶奶早已不在。唯有眼前的老纺车,在时光碎片的剥落处,透过生活厚重的尘埃,久久地折射着生命的灼灼光华……那些与老屋交织在一起的童年时光,儿时的流光掠影,那些欢乐过和忧伤过的点点滴滴把回忆渲染得格外悠长……

    想你了,我生命最初的老屋。念,老屋深处的时光……


作者/董爱春

编辑/杨宏毅

责编/杨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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