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讯副刊】远方的小站

    远方的小站

      杨秀萍

 那是20年前的秋天,我刚刚毕业。在离省城60多公里的一个度假村打工,那天为一件事跟老板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我炒了老板的鱿鱼,收拾东西回家,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挽回自己的尊严,从度假村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中途必须从一个小站坐出租车去另外一个小站赶车。

哪有什么出租车,只停着几辆客货两用的微型车。我走过去,便有人过来搭话,他们开口就要60元。要知道当时我打一个月的工也就300元钱,身上带着的钱不超过200元,我还得从省城回到老家。见面砍一半,我说30元。他们笑起来,我又说打计价器。他们更笑了,事实上这种车根本就没有什么计价器。几番讨价还价,我仍然坚持,有人揶揄我是女人,背身走开了。

一人说;你再加点,40元。

看着天色渐晚,我说35吧。

他说:走吧,看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就当是做好事了

司机算不上很健谈,但看上去还随和,开始大家都沉默着,我主动攀谈起来。他说看我是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才拉我的,等到了地方就知道40块值不值了。

车在大山的山坳里穿行,20分钟过去,竟不见一辆并行或对面的车驶过来,面对着空旷的山谷和陌生的司机,我开始有些不安。如果这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我将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此时,各种劫案的传闻也冒出来,我后悔一上车就做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此刻,我才意识到刚才的讲价是多么的可笑,仿佛我已把生命整个都交付了出去,自己还不知道。我后悔上车前竟连车牌都没看一眼,作为补救,我转过头去,借搭话的机会,希望更清楚地记住那个人的长相。可在那张普通的脸上,我感到的是憨厚和直爽。

他说,翻过这座山,再过去一座山就是他的家。他见我表现出兴趣,便说可以带我去,正好还可以在他家住两天。看着周围的大山,警惕又回来提醒我,我马上婉言拒绝了。

一个多小时过去,车终于开到了另一个小站。司机先一步跳下车,说;到了。我长呼一口气走下车来,掏出准备好的35元钱,他接过钱去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感到一股歉意涌来,正要再掏钱出来,他说:现在没车,你等也是等,吃了饭再上车正好。我马上赞同,并说我来买单。他也不拒绝,说:谁买还不是一样。

他带我走进小站附近的一家饭馆,临窗坐下来,他说从这个窗口,扭头就能看到进站的车。他要了一瓶啤酒,我们边吃边聊。天色已近黄昏,遥望着周围环抱的山峦,这大概是一年中色彩最丰富的季节,我真地觉得这里很美。

他说;你别看你到处走,也还是在城市转,走到我们这山里可不容易,你真不该这么急着走,该到家坐坐,那怕就住一天呢,也是来一趟,可以带点蕨菜走,现在城里人可爱吃蕨菜了,日本人有多少要多少呢,顺便呢也认识认识我媳妇,她那人可好了。如果不是急着去赶车,我真想去认识一下这家人。我请他把他家的地址写下来,说认识也是一种缘分,那么多人都不愿意送我,就他做了好事送了我,下次有机会一定去他家看看。他惋惜地说:你们城里人那么忙,哪还会有时间给我们这样的人写信呢,再来就更不易了。去结账时,他拦住我,说是到了他家,应该由他来付,再说你还是个学生妹,怎么能让你付钱呢,服务员隔着我收了他的钱。突然,我发现已经有一辆车停在那,他说就是坐这趟车,好像已经要走了,快跑!

我跟在他后面,拼命往车站跑。他拉着我,眼前的几百米显得无限地长。看着车门已经关上了,车子已经启动,他说:你把包给我,自己快上去,开车我也能给你扔上去。我迟疑了一下,把包扔给了他,一个人跑进车站,车上早已有两个人伸出手拉住我,我上了车,车慢慢开动了起来,我见他紧跑几步,一使劲,把包扔过来,我接住了我的包,此行我全部的财物都在这包里……

如今20年过去了,但当我的生活隐入安定,生命走进成熟的时候,许多事情都已忘记,甚至包括那些撞击命运的事件,可那个小站,那位司机的形象,却不时在我记忆中闪现,我甚至已记不清那个司机、那个小站的名字以及那件事确切的时间,但这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就像陈年的酒一样,时间越久就越浓越醇。

远方那位当年送过我的好心大哥,你们现在还好吗?


作者/杨秀萍

编辑/杨宏毅

审稿/吴洪彪

终审/杨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