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时讯•文化周刊】阿萝的山茶(散文)

阿萝的山茶

·南 黛·

夏日的空气里漂浮着燥热的气息,清凉的海风扑面而来。大理的夜慢慢降临,温柔地注视着满城灯火。灯火姗姗,休闲散步的人们络绎不绝,仔细望去,有的满脸风尘、有的悠然惬意、有的沉静如水。我独自隐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感受着她的温柔和喜悦。大脑异常兴奋,不知疲倦地活跃着,一遍遍地回放初到大理时那阵让人眩晕的感觉。

一脚就踏进绿里,茫茫无际。是造物主厚爱这方土地,慷慨地把珍藏的所有翡翠都赠与这儿的山水。大理古城身披翡翠华服、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的苍山和近旁的洱海。整座古城如一方棋盘,纵横交错,其间的街巷,就是棋盘中的经纬脉络,将一方古老的城池变得生动而鲜活。那些细细窄窄、悠长幽静的小巷,贯穿整个古城的血脉、联通古城流动的气场、静静地流淌着三千多年绵延不息的爱情乐章。

此时,在古城的夜色里,我愈发像一只伤感的鹰。停栖在暗夜的一棵枯木上,眺望远处,梳理羽毛,搜寻那些飞翔过程中令我眼角微湿的故事。我总觉得,眼前的洱海七分是水意三分是泪意,因为来到这里的旅人,心大都是湿漉漉的。

海岸是故事的镶边,我想在这里洗心濯面。生活到了大雪满弓刀的地步,接下来就是隐遁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来修复、弥补内心的破洞。我想要一个跟以前不太一样的人生。

我喜欢流浪。曾经两次从成都搭乘汽车沿川藏公路进入拉萨,可是,从拉萨回来,我更加孤独。甚至、焦躁不安!周而复始的工作没有假期、不分春夏秋冬,不定点加班是家常便饭。我可以选择离开,但是,原本可以选择的权利恰恰因为需要选择而变得没有选择,变成了义务。芦苇在蓬勃着,河水在流淌着,我心爱的自行车落满灰尘,在哭泣着。

黄渤的心花怒放没有引出我的一丝笑容,郝云随意懒散地吟唱却紧紧地攫住我的内心。“是不是对活不太满意/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路程有点波折空气有点稀薄/景色越辽阔/心里越寂寞”歌声里的寂寞碰疼了我的忧郁。我一路向西,寻找大理!

太阳跳上苍山的肩头,一声呼啸,我跃上租来的捷安特,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开始我的环洱海之行。这时,正是早上八点,是我开始上班的时间或者是我已经开始上班的时间。现在,我把工作丢给大理的风。我沿着洱海独自开始流浪。

傍晚时分,斜阳如金,洱海俨然一位圣洁的女神,散发着祥和迷人的气息。我圆满地完成与这个幽蓝海子的第一次邂逅。沿着大丽路慢慢骑行,回自己住宿的客栈,轻松惬意,好像这是自小熟悉的地方。这座古城有很多这样古朴温馨的家庭客栈,拥有这种熟悉感觉的旅人也有很多,我不是唯一!

客栈嵌在众多花肆之间,有如众星拱月。花肆名目繁多,苍洱小筑静立其间。每日临窗卖花的是一位名叫阿萝的女孩。每天早晨她总是最早开门,然后,给门口两盆开得又大又艳的山茶花洒上几滴清水,为她们梳妆。看见我骑着捷安特经过她的门前,便冲我微微一笑。

我走进她的花肆时,一身汗味混合着一身咸味、满室清香让我熏出一道怪异的气流。阿萝在熟练地为客人包装花束,我挑好一束山茶等待付钱。山茶作为大理市花,在“十大名花”中排名第七,红的似霞、粉的如绮、白的胜雪,一样花枝演绎四季风流。世人又称玉茗花、耐冬、曼陀罗。我已叹服!

我在拉萨的时候,金龟换酒,流浪街头。从不曾知道赏玩一束鲜花也可以和凝视布达拉宫一样地令人沉醉。透过花叶的间隙,我看到天空悠然的白云和飞鸟。海风习习拂过,空气里隐含着一种微妙的芬芳。

每天,海边、客栈、花肆。古城的生活边缘清晰、线条整饬、没有那么多拖泥带水的角落。我开始觉得,我们的日子亦有如花草,当我们感觉疲惫想要睡去、或者为自己品茗说笑而自责浪费光阴的时候,放眼自己的花园,已经芳草满蹊。

每次,从洱海边大汗淋漓地回来,我便走进苍洱小筑看阿萝卖花。有时会买一束山茶回客栈替换先前的那一束,有时,什么花都不买,只是坐在手工花凳上。看着阿萝忙碌,嗅着清雅的花香。近旁的广场上,婀娜的白族姑娘在翩跹起舞,蝴蝶泉边的爱情与大理三月的风光荡漾在她们的脸上。我想起新版《天龙八部》的结尾,段誉端然坐在宝座上,欣赏白族少女优美的舞蹈,表情沉净如水。此刻,我想象自己如同一国之君一般宽容慈祥、虚怀若谷,是悲伤的倾听者、也是孤独的代言人。

有时,阿萝生意很忙,我就帮忙用剪刀修剪花枝、或者将各种包装纸按颜色分好类别。在有关鲜花的忙碌中我获得某种洞悟,似乎可以听懂它们的私语,我却无法翻译出来。我只是开始真诚地理解远在北京的哥哥为何年近四十仍不结婚的心境,也彻底地原谅了父母当年逼我结婚生子延续香火的专制。在这别致的花肆里,我消逝的时间让我的某种意识若隐若现地清醒。

我清醒地记起《大明宫词》里,李治与贺兰氏的那出皮影戏。情不自禁诵出声来,“这位姑娘,请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阿萝在忙,没有接我的话。我自顾往下说出答案“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黑发涨满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阿萝已然忙完,拿了一枝山茶,回转身来,盈盈笑道:“你知道曼陀罗山庄吧?”当然,苏州燕子坞,王语嫣的娘亲为了段王爷精心培育各个种类的茶花,甚至杀了人就直接做成花肥。段王爷的风流多情,因为金庸先生,已是家喻户晓。阿萝告诉我,大多数人不知道真实的段王爷,更遑论他写给妻子的诗作《赞妻文》了,“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小说里,王夫人将对风流王爷的万千情愫种成山庄里炽烈灿烂的山茶。在这座古城,好丈夫段王爷为爱妻亲选山茶。花香盈室,两人讲武论诗、品茶赏花。“浅为玉茗深都胜,大曰山茶小树红。”暮春,一般桃李早已飘零,唯有山茶丛中姹紫嫣红、留得春意。山茶叶厚有棱、花深少态,凌寒堪比松竹,吐艳惊空岁月。虽为玉石本质,却是冰雪性情。

阿萝说,山茶花开时极为谨慎,花朵之间极为谦让,相望相守,有种了不起的魅力。即使凋谢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小心翼翼。我恍然明白,原来表达爱情最好的花神不是玫瑰啊!山茶花的品质不就和我们追求理想中伴侣的态度是一样的吗?那么,我选定它作使者了!

那个五月的早晨,苍洱小筑的门前,我小心翼翼地放了一束鲜嫩的山茶。我确信,当阿萝打开门的时候,第一件事不是为那两株山茶梳妆,而是拥有一份和我一样的懂得。

“却是北人偏异惜,数枝和支上屏风”。在这北方小城,我的生活按部就班,但是,白云飘过蓝天的时候,绣出了一枝山茶的薄影,手中新沏的茶散发出古城的馨香。风裁日染,我的自行车铮光瓦亮,我开始拥有一片自己的阳光。

许巍的《温暖》把我带向远方,但,不是流浪。

“我坐在我的房间/翻看着你的相片/又让我想到了大理/阳光总那么灿烂/天空是如此湛蓝/永远翠绿的苍山/我爱蓝色的洱海/散落着点点白帆/心随风缓慢地跳动/在金色夕阳下面/绿色的仙草丛里/你的笑容多温暖。”


作者/南 黛

编辑配图/杨宏毅

审稿/吴洪彪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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