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川时讯•文化周刊】白 露 寻 桥
◎/蛮 子
今年的白露好,七月十六,周日,可以从容。
早晨睡够睡饱才起床。
昨天下午有雨,昨夜有雨,中元节烧在路边的香纸火烛残灰水饭被一股脑地冲走,今天的白露干干净净。
但今天半阴半晴的,凉爽宜人。站在三楼客厅的窗前,县城在望,围墙外是秋天的田野,葡萄架上葡萄叶子犹在,透着一点点秋的枯黄,石榴园里到是没多少秋意,田埂上的草色也不见萧瑟。还是包谷地给力,村民掰收了玉米,剩下的包谷杆儿傻愣愣地立在田中,叶黄穗枯一派秋天的暖色。三只白鹭由南向北从窗前飞过,接着又单飞过一只,很快消失在北边的村庄和田野的上空。虽然没有太阳,但一点都不阴冷。
“去沙址玩去,去甸尾看一座古驿桥。”我和妻子说。
我们下楼出门,去我父母和小妹家居住的院里煮早点吃。妻子煮早点,我带着侄女卓琳转进房后的菜园看菜上有没有露珠。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杜甫一句吟千年,千年仍使人心心念念。可是北方的节写实,南方的节气已只是遥远的写意。可昨天的雨讨喜,从韭菜上,从芋头叶上我和卓琳找到了她们,晶莹剔透的白露珠。石榴树、桑葚树、木槿花、茄子……都没有这晶莹的一滴滴。南方的初秋好淡好浅,像那临窗飞过的白鹭。“初候鸿雁来”,多少年没见鸿雁飞过了。今天的东山特别漂亮,有白云缭绕。我看见乌龙坝那片山上白云卧在一条条山箐中,美极了,可是远。
还好鸡足山下的沙址不远。
吃过早点,我们带上卓琳向沙址驶去。
我一直喜欢从牛井到鸡足山的这条公路,不仅仅是徐霞客大致走过,我知道许多的学人走过,高僧走过,名人走过,芸芸的信众走过,他们走过自己心里的信仰和思想。但可怜的,他们全只是走在时间长路上那短短若无的一粒,这是时间的公平,是天地的悲悯;我喜欢路两边的树木藤蔓,山林野草格桑花,还有向路两边无限延伸的山林田野和村庄,一季有一季的色彩,一月有一月的芬芳。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经过,每时都有不同的鸟儿掠过,路边卖的水果都随着季节变换着,让人不厌。四十多分钟的这段路,我从未厌倦,总是心生欢喜。有一次好友杨宏毅老师告诉我政协拟提议把这条路改名为“霞客路”,我一听大喜,还是有文化人在做事的,太棒了。只是结果意外,没有人做这个提案,还是叫牛沙路。虽然意外,但仍在意料之中。不过这也不妨碍我仍然喜欢这条让人舒服的路,像车窗外凉爽的风。
皓阳早已在南村的路边坐着等我们。
载上皓阳我们拐进南村向甸尾驶去,这条路我一直没有走过,但却喜欢。南村、甸尾这两个村庄傍在鸡足山北段东麓沙址河畔,山青水秀,田畴青青,河柳依依,是难得的田园生活的经典留存。
今日白露,其实我今天突然想来甸尾村找那座古驿桥也是突然兴起。站在窗前看见一片可爱的天地,突然想起曾经在什么资料里看到,一座从南村过甸尾北出的古驿道上有一座小巧的拱桥,一拱,不大,却古老,长着苍色的野草。好像是在南村的杨树荣老师的文章里看到,记不大清,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印下了那古石桥的样子在脑海里。
“你找得到甸尾那边的一座古石桥吗?”我问皓阳。
“找得到呢。”二十二岁的南村小友皓阳说。
我们向甸尾驶去。村中道不宽,多曲折,两边田地里的葡萄成熟,包谷成熟,无筋豆成熟。村民在忙着摘卖无筋豆。路边的板栗成熟了,诱人。核桃也显出成熟的持重。山野田地的芳香让人心情愉悦。
几分钟我们就驶到甸尾村,从一座水泥桥上过沙址河入村,入村左边就是一个村民活动的老协会,院门开着,可以停车。在老协会南边的村路旁沙址河边建有一座四角的亭子,可以在亭中看河水哗哗流淌。皓阳说就是这儿。我们下车看桥看河。
“这是水泥桥,没多少年的,我要看的是一座石桥,拱桥,应该是一座古桥。这座可不是古桥。”我看着一个在桥下玩水的八、九岁的男孩对皓阳说。
“我去问问。”皓阳说。
刚好一位消瘦的老者从村中走出,皓阳上前递烟问桥。我也上去说了情况。老人说那是在村尾有一座,早被水冲了,用铁板原址建了一座,简单用着。石礅还在。
我说“我想看看的这座桥应该还在,我是看见图片的。除了冲没了的这座,再往下还有吗?”我问老人。
他说“没有了,那座就是以前的桥了。”
“远吗?”我问。
“在村尾,我带你们去看。”老人说。
“那不好吧,耽搁你了!”我说。
“我没事,我就转出来玩的。我带你们去看。”老人说着就转身带我们进村。
穿过依鸡足山临沙址河而建的甸尾村,出村百多米就到了沙址河上的一座铁板搭建的便桥处。甸尾村后的山陡峭不易上去,沙址河绕村而去,到村尾环而绕回,住在河另一面的很少的几户人家便要经这座铁桥回到主村里。我们沿出村公路边的一条小径下到河边铁桥上,这一段沙址河岸两边有高大茂密的竹子,往后有板栗树和其它杂树。河岸东面的田野里葡萄和无筋豆或是包谷,看上云都长势很好,显见出这片土地的肥沃润泽。
老人站在桥上指着河岸两边的竹子说,以前这些竹子是砍了编篾具的,现在没人编了,所以竹子长得大了密了。我看着铁桥下那依稀还在的石礅旧痕和沙址河的汩汩流水,想起李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来,不禁生出感慨。石桥并不是没经住河水的冲击,它是没经住时间之河的洗礼哪。忽然想起赫尔曼·黑塞笔下,《悉达多》里写的那条时间之河来,那是岁月的恒河,听得见世间一切的声音和故事。
是啊,黑塞想用一条河来照见世间的一切,聆听内心的声音,摆渡所有的虚妄。但无论是黑塞还是他笔下的人物,都并没有找到那条通达极乐世界的路,我知道他们都找不到,因为没有人能够找到本就不存在的世界。但他们的寻找并非没有价值,人生的意义其实就是这个去探寻去经历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就是——活在当下,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也是人生的动力和对生命的热爱。许多时候许多人都能触摸到这线真理的微光,却把握不住这线阳光对人生的温暖。
看着哗哗流淌的沙址河水,我知道,大自然告诉我们的远远不止这些。
我们沿原路返回,边走边玩,看路边的野花儿,采一把伞南星彩色的果,我和卓琳在河岸斜坡上的几棵板栗树下捡了五、六个板栗,卓琳还折了长长的狗尾巴草和肥厚宽大的竹叶,爱不释手。我用一片竹叶合在双手拇指之间,想要吹奏几曲乡间的老歌,却吹不响了。很奇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失去了这个能力。我从小就会的啊,而且用桉树叶草叶我都能吹曲,十多二十年不吹突然就吹不响了,是竹叶太厚吗?还是我的拇指和掌形已经失去了灵气?这是一个令人并不愉快的发现。老人给我们讲一些相关的故事,说今年无筋豆价好。在村尾路边山脚有一间单间的小瓦房依山临路,两个窗子中间一道铁门,关着的铁门上挂着锁却未上锁。皓阳说那以前是一间小卖铺。我奇怪这哪像小卖铺啊,位置更不对,孤零零的。我说应该是烧香的地方吧?
老人说是烧香的,可以打开看看,供着菩萨。
我问供的谁?老人不知道。
说话间皓阳取下锁推开了铁门。
小小的单间房,我看了一眼,就供着一尊菩萨像,是财神。在这必经的古驿路上,来来往往的古人今人大概还是求财者多。只是这屋太小,怕是装不下那么多人求财的愿望啊,或者只是甸尾村人的财神吧。可老人连供的是财神都不知道。
我们返回到进村的桥头,告别那热忱的老人。老人突然告诉我“我叫杨绍勇,你们下回来我拿给你们我家的板栗和核桃吃。”
我连声致谢。皓阳临上车又赶紧给老人递上一支烟,真是聪明礼貌的孩子。
这一天,我们四人一路捡板栗、核桃,到洗心桥,到萝卜地,我请皓阳在核桃林中的屿鑫咖啡屋喝咖啡,他喜欢。我们在茅草屋吃的晚饭,我们都喜欢茅草屋那漫溢着生活气息的山村味道;卓琳喜欢在沙址河边玩水捡石头,更喜欢在那些高大的核桃树下捡核桃,秋天的全部美好从核桃树下那一层层厚厚的落叶下静静地升起,虽然没有寻到古石桥,却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黄昏,告别皓阳,我们沿牛沙路原路返回,晚风习习,开着车,想起那未寻到的古桥,突然同时又想起年轻时读《世说新语》任诞篇“王子猷雪夜访戴”: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子猷,即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第五子,有帖传世。
年轻时读到此则颇仰慕其率性的风采,真名士风度。现在读之,始觉人生通达无非四字——活在当下。往者不可追,来者犹未知,人生能让你实实在在感受的,只有今日太阳,今夜月。
图文/蛮子
编辑/杨宏毅
责编/杨宏毅
审稿/张进
终审/杨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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