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在心头的年味(散文）

           旭 明

火锅在沸腾着。

外面是淅淅沥沥的春雨，还带着料峭的气流。屋内是小朋友的玩乐声和三个大人对于往事的感叹。更多的，是对比曾经与当下后的思考。

我是羡慕这对夫妻的。因为他们的年可以实现与家人的团聚，可以回娘家，可以邀约三五家好友在露台里慵懒着享受着阳光和微风，一起喝茶畅聊，或者什么都不说就只是安静的欣赏着孩子们的童稚，或者各自在茶香中沉淀着一年的风尘仆仆。

我所羡慕的，也是我所遗憾的。

参加工作十二年了，我只回山东过了一个春节，那会我还是个孕妈妈，大老远从西藏回到山东待产，和家人一起过了个年。现在想起来，十多年来仅有的一次，我都没有好好把握，让奢侈的时光从我的指缝间轻易的溜走——没能给爸妈烧一个像样的菜、端一盆洗脚水、一起逛个超市、一起围坐着聊一聊他们未知又想知的过去那五年。春风吹醒了沂河边的迎春花，他们陪着我拍照留影。夏日似乎才刚刚唤起了鲁东南的热情，我便带着女儿返回了西藏。

彼时至今，每每年关都沉浸在无尽的回忆中，无论是走路还是睡梦亦或是坐在陌生的熟悉的面孔中。每年的阳历新年和农历新年前后，我感觉自己都是魂飞魄散的，年龄越增长，这种年关落寞的感觉越强烈。年味真的是熬在心头的。

过年前的备货，总是忙碌中带着期盼，只有样样备齐了，才可以舒心的坐在桌前吃上美味可口的团圆饭。年关的腊八节父亲会腌制一罐腊八蒜，又绿又脆又好吃，除夕夜的饺子就着腊八蒜的蒜泥，喷香饱腹。妈妈会做一些面点，枣山、龙、鱼、玉米面发糕、馒头、菜包、肉包等，蒸出后存放着，春节期间拿来供奉、招待、过节自家吃。还会做一些油炸小食，鸡肉块、鱼块、萝卜素丸子、五花肉条（类似于这个小城的酥肉）。爸爸还会提前晾晒一些萝卜干，腌成微麻辣的萝卜条，还会做一些臭豆腐、一盆猪肉冻（割成一片片、一条条、一块块的装盘，饿了，和着一些葱丝卷在煎饼里，绝顶美味的简食）拿来做下酒菜。印象中，妈妈只有初二到初五的时间，是可以安心清闲的，门店开业前后，她又是最操劳的一个。开业后，便难有清闲。

家里春节的习俗尤其是守岁和年夜饭，相比现在生活的小城，是多了些讲究和风俗的。除夕的晚饭吃过后，开始准备包饺子的面和馅，准备就绪了一家人会围着面桌包饺子，看春晚，拉呱谈日子。我依然觉得自己笨，怎么学也学不会流畅的月牙饺，也捏不出有石榴裙褶的饺子。爸爸有时会参与我们，更多的时候是怡然自乐的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乐呵呵的等着他喜欢的本山大叔的小品。

对于包饺子，我内心最深刻的记忆是自己带着一身伤从西南回到华北老家的一次。看见弟弟黎明竟然会擀面皮了，擀面皮的速度之快和面皮的厚薄适宜都让我很惊讶，一向懒于做家务的弟弟，是什么时候变了……妈妈说因为我常年不在家，她的身体也逐渐有恙，在她想给自己的儿子包几盘饺子、想给家人包饺子的时候，弟弟不忍她的操劳，尝试着动手去做，慢慢就学会并熟练了。那一刻，我内心是惭愧的。

饺子包好了，等到十二点农历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爸爸和弟弟出去外面放鞭炮，妈妈在家里煮饺子，我则欢喜的跑去大大小小的门框上挂的香炉里插香。鞭炮放完了，新香插完了，就开始吃饺子了。小时候，妈妈会包几个红糖的、几个不同面值钢镚的，我总是希望我能是第一个吃到钢镚的，然后开心的把钢镚放在手心里，甚至还会向弟弟炫耀。

除夕夜幕降临的时候，我都会迫不及待的问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去给香炉插香了，那是我过年最爱做的一件事。因为香的味道好闻，因为妈妈说单扇门双扇门的香炉里都敬上了香，进进出出都会平平安安，而我，始终都在祈祷我们整个家族的人都必须平平安安。我对香的喜爱，在西藏、在这个小城，始终都没有变过。进藏工作的第一年就在八廓街买了一个长方形的专门燃藏香的香盒，我在藏区用了七年，带回了宾川，在第四次搬家的时候，摔裂了，让我一度很心疼。在我2015年来到小城的时候，第一个春节我被静悄悄的金牛路上门店前的大香吸引了，我刻意的走向包着粉红色外纸的大香前，去闻闻燃烧的香味，然后陶醉其中。对于喜爱香的我来说，光闻是不满足的，可是我没有条件、做不到去点一根、烧一根。2015年、2016年，我在这个小城过了最孤独的春节，自己备菜自己吃，自己说话自己听，甚至连打开的电视机都提不起兴致去看一眼。那个时候的我，对于过年依然保持着期盼，同时还有一分惧怕，大抵是因为没人喜欢一个人的春节吧。

火锅桌前，朋友问我有多少年没有回家过年了，我回答十二年回家一次，他们唏嘘，我则心口酸楚轻仰头，憋回快要溢出的有点发烫的珠子。

每次的年关除非必须，我都尽量避开人多热闹的地方，我害怕看见那些和父母相仿的人，我会想到父亲母亲的思念，他们念自己的女儿可一定也是一直憋着的，憋着不告诉我，憋着怕我牵挂......

    年味于我，是绵长的思念，是熬在心头的况味。

作者/旭 明（转自《宾川与文学》）

编辑/杨宏毅

配图/杨宏毅

审稿/朱晓天

终审/杨凤云 刘 灿